正文_太子妃
她大約比這個宮裏所有別的女人加起來都要美,其他的女子比起她就如魚眼珠比之珍珠。她翩翩而來,如夢中仙子。
她款款對著拓拔宇行了一個禮。
“娘子,先替寡人敬親王一杯酒吧,感謝親王對你的孩子的不殺之恩。”其實孝和公主雖然嫁給太子幾年,一無所出,不過她作為正妃,所有太子的孩子都算是她名義上的孩子。
太子妃溫順地走了上前,依言走上席來替拓拔宇倒酒。太子妃一言不發,淡藍的雙眸波光瑩瑩,含著淡淡憂傷。
這是拓拔宇七年來第一次這麽近地看到太子妃,他接過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太子妃給拓拔宇倒完酒以後,默默無言走了回去,在拓跋浩身邊慢慢坐下。
“愛妃,二皇子最近可能又要上戰場呢,吐蕃的元帥這次是攻無不克,鄭惠這老兒真沒有用,不過這次吐蕃兵多將廣,二皇子可能回不來了。”太子興高采烈笑道。溫柔安靜的太子妃明顯臉色一變,像剛出巢的百靈鳥乍然看見老鷹。那雙碧波也似的藍眼睛向拓拔宇看去,充滿了憂傷,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她那雙眼睛藏不住的濃濃擔憂,傷感,無可奈何。
“父皇還沒有決定誰去呢。”拓拔宇好像是在自我安慰,其實不知道他想安慰誰
"那肯定是你去,這不是你費盡心力想要的嗎?最近你搞了不少花招吧,說吧,你用了多少錢收買了裴嵩之他們。你想要兵權,沒有想到吐蕃的兵力這麽強吧。聽說吐蕃前兩天又加派了三十萬兵,而父皇能給你多少?最多十萬。而吐蕃這次的元帥用兵如神,絕不是你以前對付的那些庸才,你沒有想到吧,你夢寐以求的兵權也可以害死你。”
“生死有命,臣弟也沒有料到吐蕃這次居然是如此大張旗鼓。臣弟若真的戰死沙場,也算為皇兄的帝國捐軀,希望皇兄記住自己的承諾。”
“寡人金口玉言,自然信守承諾。愛妃,你想去給二弟獻酒送行嗎?想去就去吧。”拓跋浩寬宏大量地說道。
太子妃嫋嫋婷婷走來,淡藍色的錦繡長袖中伸出一雙芊芊素手,溫柔地捧著一隻金杯,將金杯輕輕放在拓拔宇的嘴巴上。她雙眸瑩瑩,千言萬語欲語還休,萬千眷戀卻說不出口,隻有這杯葡萄美酒為這個即將上戰場搏命的男人送行,那個她少年時就深愛,卻錯過了一生的男人。
“殿下,不要!”李衝對著拓拔宇小聲提醒道。這隻金杯是太子妃從自己的位置帶來的,吉凶難測。可是拓拔宇看了看太子妃,一仰頭,將金杯裏琥玻色的美酒幹幹淨淨喝掉。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殿下,保重,願平安。”太子妃終於開了口,她深深地凝視著拓拔宇,片刻之後,她那淡藍的雙眸滲出淚水,真珠般的淚水劃過她白玉般的容顏,她是那麽悲傷,以至於她那完美無缺的風儀快要無法保持,即將失態。
她對著拓拔宇一行禮,匆匆忙忙地向後廳走去,不願意被人看見她失態哭泣的樣子。她從小被訓練宮規禮儀,一直以來她的一言一行都完美無缺,可是現在卻快要悲傷到失態。
就在太子妃一轉身走進後廳的時候,拓跋浩將自己玉帶上的玉玦取下,悠閑自得地玩弄著,然後隨手往地上一扔,一群刀斧手和弓箭手分別從後廳與殿外和殿內帷幕之下紛紛衝了出來。看上去拓拔宇他們真是四麵楚歌,插翅難飛。
“皇兄,你給臣弟下毒了吧?”拓拔宇苦笑問道。他一瞄那個金杯,頓時心中了然。
“我說過,不管將來如何算計對方,所以我算計你了。怪就怪你太相信這位太子妃,也不願拒絕你這位美麗的舊情人,你明知道酒裏很可能有毒你還喝。而太子妃又太柔順,寡人說什麽就是什麽。”拓跋浩哈哈大笑。
“奶奶的,皇太子你不去演戲真他媽的浪費。”張超急了,從座位後麵跳出來。這個美人計使得真他媽的惡心!
“你在東宮殺了我,你怎麽向父皇交代呢?”拓拔宇揮揮手,製止屬下的輕舉妄動。他從容不迫從裏袖地拿起一顆藥丸,是他很久之前就請高手精心配好的解百毒的藥,再厲害的毒,這個藥就算解不了,也能保暫時不會出事情。
“就說是孝和公主因為你要娶王妃而嫉妒,她下的手唄。你好像一點不怕。還在這裏問東問西。”
“你的刀斧手都已經出來了,本王怕又有什麽用呢?不如充充英雄。你不怕父皇會懲罰雅麗姿?”
“這個你不用擔心,父皇要是將她賜死,你們兩不正好結伴去黃泉?寡人的刀斧手絕對不會傷害你一根皮毛的。隻是想留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和寡人多喝幾杯酒,但是你的侍衛們要是敢輕舉妄動的話,在東宮胡來,死了莫怨。”拓跋浩慢悠悠地說道,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希望在東宮用刀劍對付拓拔宇,這樣太授人以柄了。但是拓拔宇現在已經中毒了,隻要多拖一會,拓拔宇得不到醫治就可能會毒發身亡。
“孝和公主絕世風采,無人能比,對皇兄也忠心耿耿,當年也不知道皇兄搞了什麽鬼,才娶到的,現在何苦這樣對她?”
“無所謂,依父皇的性子。北邊現在戰事吃緊,他肯定不想和回鶻也打起來,所以也不會對孝和公主怎麽樣。況且,父皇向來知道我們不和,但是他一直也管不了也不想管,父皇一直相信成者為王敗為寇。說穿了,他也知道是我幹的,但是你真的死了,他也不會拿我怎麽樣。同樣,我死了,他也不會懲罰你。”
“高!實在高明,皇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對父皇的說法讓我豁然開朗。”
“那是你笨!雖然你看上去好像很聰明,但是父皇從小寵愛你母妃和你,所以你壓根兒不願意了解父皇。可是我母後不受寵,我從小就知道父皇有多不在乎我們這群兒子,實際上,當年的太子夜宴毒害秦王李世民,證據確鑿,李淵也不過打哈哈混過去了,你指望父皇給你一個公道?”
太子獰笑著,表情扭曲而狂喜,這一次拓拔宇死定了,他暗殺過拓拔宇無數次,為什麽就沒有想到這個最簡單的方法啊?
最簡單的方法往往也是最有用的方法,可惜人們往往忽略了。
拓拔宇啞然失笑,仔細一想,也許太子對父皇的判斷是正確的,而自己才是錯的。他從席上慢慢站起來,準備向外麵走去,他和太子廢話太久,嘴角已經有黑血流出。東宮的侍衛們手持明晃晃的寶劍嚴陣以待。
林珂雖然不愛讀詩書,卻很喜歡讀史,因為拓拔宇很喜歡讀史。她也讀過這段,最是無情帝王家,太子建成在東宮夜宴中給秦王下毒,可是李淵卻隻是叫他們以後少在夜間飲酒,更過分的是,唐玄宗曾經一天之內殺了三個皇子,然而,比起漢武帝滅了衛太子一門,這些又算得了什麽?這種人倫慘事在中國的曆史上層出不窮,無窮無盡。可是想不到林珂現在活生生得就能看見了。
拓拔宇是她的救命恩人,是養育她長大成人的人,是照顧她,寵愛她,陪她長大的人,是她的天,是她的神,是她心心念念一直想嫁的人,是她的一切,她除了他一無所有,她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他是她的愛人,又是她的君主,更是她日日夜夜,歲歲年年夢中的夫君。可是,現在她眼睜睜看著拓拔宇就快成為傳說中的宮廷鬥爭的犧牲品了。
林珂悄悄抬起手,袖子往太子方向一甩,一根袖箭如流星般像太子射去。一個手持寶劍的近身侍衛,反應機敏,用寶劍急速一檔,“鐺”的一聲,火花四射,袖箭落地。
李,張,王三位和林珂對視一眼,同時不顧一切往太子身上撲去,指望挾持太子。太子的侍衛們飛快反應過來,兩個侍衛閃電般對著林珂砍去,林珂胸口和肩膀中刀,卻沒有見血,七星劍繼續往太子脖子刺去,一個侍衛急忙拿刀去格。刀劍相擊,刀身折斷,劍的方向也歪了。一擊落空,太子的侍衛們都飛速上前,護住太子前麵,一時打鬥起來。
太子的侍衛們人多勢眾,幸好李,張,王三位武功千裏挑一,極為高強,而林珂寶劍削鐵如泥又發了瘋不要命,身上帶有軟甲,一時也還沒有落敗,打架這個事情,長久肯定是人數多的容易贏,畢竟車輪戰也拖死人,但是短時間還是看本事,人再多也不能所有人同時上。
林珂急忙往太子方向拚命發射袖箭,侍衛們紛紛用武器來打落袖箭。
“太子爺,靠後!箭有劇毒!”
太子向後急急退去,聚精會神看著場上的打鬥,一邊防著飛來的袖箭。忽然,他感覺自己後麵腰上一涼,轉頭一看,太子妃將一把寒氣逼人的匕首抵著自己的後腰,匕首上藍光閃爍。
“太子,我不會武功,但是我練舞多年,身手敏捷。這把匕首淬有劇毒,見血封喉,隻要你輕舉妄動,我一定把它刺入你的背。”那柔弱如楊柳的太子妃此時非常冷靜地說道,為了保險,她一隻手緊緊握著匕首,另外一隻手用力把著太子的胳膊。
太子看著太子妃,不敢置信,這個女人七年來一直溫順無比,端莊賢淑,她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她看著花瓣掉落也會心疼。雖然他知道她不愛他,但是她一直三從四德,婦德無虧,對他百依百順。
此時,大廳打得冰冰邦邦的人都震驚地停了下來,太子妃素來太溫柔,溫柔如秋水微波,溫柔似臘月暖陽,怎麽也不會想到她會將帶劇毒的匕首抵在自己夫君的腰上,要知道她可是一直作為淑女養大的。
也許每一個女人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不管曾經的她是多麽溫柔而安靜,多麽膽小而懦弱,她能突然間就變得勇敢起來,決絕地反抗人心險惡和世事艱難。
“太子,將解藥拿出,送他們出宮,要不今日我們三人同歸於盡,結束這段孽緣。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太子妃冷冽地說,表情決絕。
太子將解藥拿了出來,遠遠丟了出來。林珂將解藥放在拓拔宇嘴裏,過一會黑血變成紅血。
“是真藥。”見多識廣的李衝說道。
太子妃劫持著太子,一步一步走到東宮門前。
東宮門口,人高馬大的張超扶著身體衰弱無力,流血不止的拓拔宇。美麗無雙的太子妃滿臉是淚痕,她的表情充滿了讓人心碎的哀傷與無可奈何。
“當年的事情,是使者,我父皇,太子的主意,我無能為力;今日金杯裏麵的酒,我自己也喝過,我根本不知道它有毒,是太子告訴我隻是勸酒為兒女們求情。”太子妃看著拓拔宇,深情而認真地說著。當時太子先在太子妃的膳食裏麵放了解藥,所以太子妃自己喝了毒酒也不自知,太子讓她獻酒,她害怕拓拔宇被太子暗算,把自己喝的酒倒給拓拔宇,誰知道反而中計。
“林珂,我很羨慕你,你會武功,人又倔強,不用像木偶一樣被人擺布,好好對待二皇子。”太子妃溫柔地說道,眼帶珠淚,儀態萬千地笑著。忽然,她一反手,帶著藍光的匕首向她自己的喉管直直插了下去。
鮮血噴射,削鐵如泥的匕首直沒入她那天鵝般優美的脖子,隻剩下劍柄在外。這個絕世美人用這種毫無回圜的決絕死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紅色的血流過,然後是暗紅的血,匕首那美麗的藍色劇毒將她的血全部變成黑色。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