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東宮
第二日,到了掌燈時分,拓拔宇帶著侍衛動身準備去東宮。妙在東宮雖然屬於皇宮,但是各方麵比較獨立,至少東宮的很多地方是外臣也可以進去的,當然外臣進東宮時不能帶一大群身帶武器的武士。
拓拔宇本來隻打算帶張,王,李三位,誰知道林珂吵著要去,拉著他的袖子左右晃動,不依不饒,就差將他那可憐的胳膊扭斷,拓拔宇無奈,隻好帶上她。自從上次夜訪被這個丫頭撞破之後,拓拔宇的很多行為不再故意回避林珂,有時候他喝花酒或者去赴宴都帶著她去,回府後還和她討論那一個舞姬的腰比較細,皮膚比較白,舞技高超,哪一位千金小姐人美琴藝好。
然而林珂知道,秦樓楚館的舞姬們的腰再細,皮膚再白,都是庸脂俗粉;王公大臣的女兒人再美,琴藝再好,全是過眼雲煙。誰也遠遠比不上太子府裏那位絕世美人。他和她討論她們,隻是因為他壓根兒沒有把她們看在眼裏。
林珂也有很多年沒有見過那位美人了。那位美人自從嫁到太子府,就謹遵閨範,除非皇室重要場合必須太子妃出席,平時絕不出太子府。
當年那件事情莫名其妙,不要說林珂,就是拓拔文都不知道,明明是二公子去回鶻為自己定的親事,為什麽南詔國派使者千裏迢迢迎回孝和公主後,她莫名其妙嫁給了大公子,最後成為了太子妃。
這是件南詔國上上下下大多數人知道的事情,卻沒幾個人敢公開談論。不過話說過來,比起唐朝武媚娘和楊玉環的那些破事情,這又算什麽呢?大家最後也習慣了。
誰也不知道這些年每當皇室聚會,見到他那位嫂子,拓拔宇的心情是什麽樣子的,當然也沒有人那麽膽大而去問他,嫌自己吃飯的家夥在脖子上呆太久的人畢竟少。
成親王府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胡亂議論皇宮女眷是要殺頭的。
林珂就這樣滿腦子胡思亂想跟在拓拔宇身後,作為拓拔宇忠實的狗腿子之一,就是拓拔宇叫她去咬狗,她也會毫不遲疑立馬”汪汪”跑上前去,然而看著拓拔宇去東宮,她心裏還是一陣陣隱隱作痛。
南詔太子和二皇子關係不好在國內外都不是什麽秘密,雖然看在他們父皇的麵子,大家公開場合克製著,不過他們都是有個性的人,所以大家也很少做麵子互訪,現在太子居然忽然主動請二皇子喝酒,實在是大家都很意外。
東宮裏,畫燭高燃,燈火通明。兩列娉娉婷婷的宮女站在錦繡鋪成的地毯兩側,水陸八珍絡絡不絕送上席來。拓拔宇和拓拔浩兩兄弟正把酒言歡。其實這種正式的場合對於侍衛很不人道,因為他們需要站在主人的背後,餓著肚子看著別人吃。不過坐於主位可以隨意吃喝的人也未必開心。
皇太子拓跋浩是個高大而陰沉的人,他是嫡長子,是天經地義的帝國繼承者。做了多年的太子,使他過早地顯露出一些憔悴和衰老。他此時臉上止不住地露出一些傷感。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二弟,今天好不容易我們兩兄弟相聚,來,幹杯!一醉方休。”皇太子豪爽地先幹為敬。
拓拔宇看著久違的東宮,東宮今日格外熱鬧輝煌,笑著對太子說”皇兄,今天好興致啊。有什麽喜事嗎?”
“沒有,寡人就是今天無意中看到自己的幾個兒子打架。忽生感慨,想到如果將來他們不被你殺掉的話,他們自相殘殺最後會剩下幾個。所以想趁著我們兩兄弟你死我活之前,一起喝點酒,大家好歹是親兄弟啊。”
“皇兄別說這種玩笑話,固然兄弟間有自相殘殺的,但是我們兄弟不見得會走到那步吧。”
“二弟,別人未必,你我就不用客氣了。寡人能力平庸而居尊位,下麵天縱英才的弟弟怎麽會服氣?必生幹戈!就算弟弟們會服氣,寡人又怎麽會放心你們?為了自保,必然先下手為強對付你們。”
“所以你就可以理直氣壯先下手為強了?”拓拔宇表情也變得冷冽,頓時想起了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弟弟們個性柔順、能力平庸還好,你這樣的亂世梟雄怎麽會甘心處於人下?而寡人又怎麽敢放心自小就爭強好勝的你?二弟,幹一杯吧,我們兩從小感情都不好,為了這逃不掉的將來幹一杯吧。”拓跋浩將自己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拓拔宇將銀杯中美酒也一飲而盡,默默無言。兩兄弟心知肚明,皇太子所言非虛。最近確實是拓拔兄弟爭得快你死我活的關鍵點了,拓拔宇夢寐以求的虎符也許很快就能得手了。在東邊和南邊,拓拔宇征戰多年,早就將東邊,南邊的駐軍將領全部換成自己的心腹,隻要拓拔宇一調動,東邊和南邊的軍隊就能聽命。而拓拔宇忌諱著北邊的大量軍隊,他們不屬於自己,所以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北方戰事吃緊,如果他能掌握北方的軍權,就兵權獨攬,逼宮上位之日,指日可待。但是吐蕃這次兵勢強大,也有可能,而且是很大的可能就此死在戰場上。
“其實大哥也不必過於傷感,將來也未必會如此。也許過段時間,我就死於戰場之上了,這種可能性非常大。”沉默一會之後,拓拔宇說道:”況且你我雖然賭命,但是賭注也挺好,是皇位。大哥,現在外麵的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死人,死成千上萬的人,他們的賭注小的多呢。我們至少可以有幸為爭天下而死。”
“二弟,如今吐蕃節節進軍,恭喜你,父皇應該要派你去北邊了,這樣你就掌握了東南北的兵權,寡人這個太子,還有寡人的幾個兒子,很快就可能死無葬身之地了。”拓拔宇的算盤打得實在太明顯,太霸道,拓拔家族都是靠謀朝篡位登上帝位的,怎麽可能會看不出?
“皇兄如此多愁善感,就不要爭皇位了。”
“二弟,沒有人不想當皇帝。當皇帝好啊,可以殺掉不喜歡的所有人。小時候我們就不和,不過那時候我以為我們將來最多是為了清平宮之位大打出手。誰知道父皇謀朝篡位當了皇帝,我也就變成寡人了。哈哈。現在輪到我們爭皇位,就隻能你死我活了。當不了清平宮大不了當其他官,不至於非要置對方於死地。當不了皇帝而又爭過皇位的就得死,你說是嫌自己吃飯的家夥在脖子上呆太久不是?”拓跋浩可能喝得有點醉了,喋喋不休說道。他滿臉通紅,說話顛三倒四,臉上看上去居然帶有淚水。
“皇兄,你醉了,你怎麽會這樣胡思亂想。臣弟就沒有想這麽多。”
“你沒有想那麽多,是因為你沒有娶親,沒有子嗣,不會像我,夜半夢醒的時候,總是大汗淋漓,害怕兒女們流血斷頭,女孩子也許還有一線生機,男孩子你絕對不會放過。你至少也會把他們流放到萬裏之外極苦的地方,任由他們受盡苦難。我了解你。”
“皇兄,你會放過我的兒女嗎?你會放過小文和我的母妃嗎?”
“不會,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所以你不敢娶親,是不是?我賜給你的兩個絕色宮女,你也不敢寵幸是吧?聽說她們被你賜給你身後這位林珂姑娘當侍女了?林珂果然名不虛傳,風姿飄逸。雖然比不上孝和公主,也算極美麗了。你也該娶親了。不要辜負如此佳人。”拓跋浩話鋒一轉。
拓拔宇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一隻手把玩著手上金杯,不知道在想什麽,由著喝得醉醺醺的皇太子瞎嚷嚷。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寡人與你相鬥多年,現在卻真想醉死了。”拓跋浩長歎一聲。
“皇兄,你也不用過於傷感,我們兄弟從十幾歲就鬥得你死我活,我記得皇兄第一次派人殺我,我才十三歲。這麽多年來,我對你恨之入骨。但是衝著今日大哥你這番肺腑之言,本王向你起誓,不管將來我們自相殘殺多麽慘烈。本王絕對不殺你的孩子就是。希望將來如果你當上皇帝,也能放過小文和我的母妃還有我身後的這位林珂姑娘以及本王將來的子嗣,因為本王已經決定娶親了。”
“寡人也向你起誓,從現在起,不管將來我們如何算計對方,最後誰死誰活,寡人絕對不向賢妃娘娘和文嘉公主,以及你的兒女動殺手就是。”
“一言為定。”
“請娘娘出來,為親王把盞。”拓跋浩如釋重負,也許終於有點放下了多年來心裏最大的包袱,他那陰沉的臉色也有點開朗了。
美麗的太子妃緩緩從內堂來到大廳,依然是那麽如詩如畫,冰肌玉骨,傾國傾城。她的光彩比這萬千紅燭更加耀眼,她的美麗照亮了整個華堂。她梳著飛天髻,上麵插著幾隻雅淡的珠花,身著淡藍色襦裙,寬廣的錦繡長袖隨著腳步輕輕搖曳,長長的披帛拖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