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

呆子灰心喪氣,一下子坐在地上,她跑了,偷了他的白馬跑了!

他到底那裏做錯了?是他書呆子氣?她說過要是他再拽文,她就殺了他,他不是也沒有再掉書包了嗎?

是他武功不行,連累她?其實他自幼學武,武功也不弱,不會比她差。況且兩個人打架總比一個人好。

還是她真的非常厭惡他?

非要問清楚不可,同生共死一個多月,為什麽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就一個人離開……

遠遠的山道上沒有幾個人影,蒼茫世界,何處尋找?也不知道她走了多久,道路上一些清晰的馬蹄印通往遠方……

等等,馬蹄印?仔細一看果然是他自己那匹白馬的馬蹄印,雪獅子是大宛名馬,身高體長,和中原以及西南的馬絕不一樣,馬蹄鐵也是特製的。

他翻身上馬,路過河流就喝點水,打點水;餓了就吃點餅;反正他也不喜歡露宿,幹脆就不睡覺了;每到一個岔口,就仔細辨認馬蹄印;遇到人就問人……

蒼天垂憐,三天兩夜來,居然沒有下雨。

眼看到了一個小鎮,一個小河邊還算繁華的小鎮,天公卻不作美了,下雨了。

小鎮不比山道,本來人煙就稠密,再一下雨,李君玉在地上看了半天,說什麽也看不到馬蹄印。

他騎著馬,站在小河的木橋上,眼前一片青山綠水,不知道該去那裏。河邊有很多掉腳竹樓,有些冒著四處飄散的炊煙,雨滴落在河流,敲出一圈又一圈漣漪,山村野郭籠罩在迷迷茫茫的霧氣和水汽中。

山山水水,一片風雨飄搖。

他從累壞了了的黃鬃馬背上躍下,抹了抹臉上滿把雨水。山也朦朧,水也朦朧,他依然看不清楚前路。而過路的行人匆匆忙忙地各回各家。

他是不是也該回益州了,益州什麽都有,何苦落魄漂泊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可是,他怎麽能放心她,她悠哉悠哉騎在白馬上挖苦他的樣子;她為他上藥時紅暈滿麵的樣子;她喂他粥時氣呼呼的樣子……

不管她是挑著眉挖苦他,或是目光盈盈地低著頭害羞,還是皺著眉頭大怒罵人,甚至是她咬著牙凶性大發……他都習慣有她在身邊。

“老丈,有沒有一個小哥牽著一匹白馬路過?”

“大娘,有沒有看見一個小哥牽著一匹白馬路過?”

……

“剛才看到一個綠衣服的小哥牽著一匹白馬,沿著河邊走過。”一個老頭說著。

他高興極了,連忙從懷裏掏出一些他換好的銅錢,一股腦送給那位老丈,興高采烈沿著河邊追去。

他也不管會不會將馬累死,騎上馬,鞭子一抽,往前趕去。誰知道下了雨,地上實在是濕滑,他和馬被淋得亂七八糟不說。河邊的土地被雨泡得發漲,馬兒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狼狽不堪。

看著這匹馬比烏龜還慢的速度,他氣呼呼地下馬,牽著馬前行。

若是林珂此時騎著白馬前行,他肯定就再也追不到她了。因為大雨衝刷下,地上根本看不出腳印了。

可是林珂此時沒有前行,她牽著雪獅子,呆呆站在河邊,看著河邊一行人,河邊敲鑼打鼓地相當熱鬧。

她那瘦弱的身子被寒冷的春雨打得狼狽不堪,頭發衣服濕透了,粘在身上。這樣下去肯定要生病啊。

他將馬栓在一顆樹上,飛快地上前。

“你做什麽啊,你這樣子要生病的!”他買了很多東西,就是沒有買傘。他飛快在包裹裏匆匆忙忙翻了一下,將一件比較厚實的衣服頂在她頭上。

“是你啊,呆子,你怎麽趕上來的?”林珂有氣無力問道。她大惑不解,依照白馬的腳力,不應該被追到啊。她轉過頭看著忽然出現的李君玉。李君玉被淋得亂七八糟,他用一隻手不斷抹著臉上的雨水。

他的雙眼黑眼圈腫著,臉色蒼白不堪,看上去極其疲憊。

“你看什麽啊?找地方避雨啊。”李君玉心疼地指責她。

“我在看要不要把這些人全部殺了!”林珂咬牙切齒,凶性大發地說。

“什麽!”李君玉大驚失色,他當然看過她殺人,而且還不止一人。但是一路行來,他發現除非有人要殺她,她一般不會出手,以逃命為主。

這群人怎麽惹到她了,難道是因為他們好像在念什麽文章?她最討厭別人拽文了。她甚至發過誓,如果他再拽文,她就親手殺了他。

大雨迷蒙,他剛才也沒有仔細看這群人,此時,他連忙仔仔細細看著這群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的人。

河邊站了不少人,都是老百姓打扮,應該不是殺手。中間一個文士打扮的人正在搖頭晃腦念著什麽;有幾個村民正在敲鑼打鼓、拉琴吹笛,不知道在演奏什麽難聽的樂曲;旁邊還站著不少老百姓看熱鬧;地上還有一個籠子。

有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伏在大竹籠上哭泣。

不對!李君玉瞬間臉色變得蒼白,大竹籠裏麵躺著一個人,身子被雨水、泥水滲透了。籠中人滿身汙濁,也看不清楚男女,泡在泥水裏麵一動不動,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有。

“這些畜生憑什麽能動私刑?我也給他們動一動私刑看看,看他們自己被動私刑會不會很高興。”林珂滿臉是水,也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

在林珂的眼前,浮現了一個十來歲美麗的白衣少女,她被一刀割破咽喉,血水濺射到林珂身上。少女甚至來不及呼喊,就被推到怒濤洶湧的黃河裏。

然後那個殺人的畜生將刀舉著,向年僅十歲、什麽壞事也沒有做過的林珂跑來。

那些苦痛無比的回憶通通回來。

“不要哭了,我們將他救了就是了。”李君玉心裏感到一絲痛楚,不明白她的語氣為何那麽悲哀?

河邊兩個壯漢使勁推開那個伏在竹籠上的少年,將那竹籃抬起,往河裏丟去。

“不!我要殺人!”林珂一把抽出寶劍,衝了上去。她的臉上的表情十分猙獰可怕,混著雨水,你簡直不能相信她是個十七八歲美麗的少女。

李君玉目瞪口呆,看著惡魔一樣的林珂。現在的她就像那天晚上被人追殺一般。她那明晃晃寶劍根本沒有手軟,白刃如霜,一劍刺去,將那個高聲宣布”沉塘!”的書生捅了一個大洞。

她咬著牙,一腳踹過去,抵住那滿臉驚恐的書生的身子,一把將劍抽出,鮮血四射,噴射在她的身上,將地上的雨水染成血色。那書生死不瞑目,身子往後一仰,摔倒在地。

“沉塘是吧!”她一把抓住一個抬竹籠的大漢,那個抬竹籠的大漢本來興高采烈做著光宗耀祖的沉塘大業。此時身高體肥的自己忽然被不知道從那裏跑出來的瘦雞一般的男人抓了起來。

“饒命啊,饒命啊!”大漢大聲喊著求饒,向這個橫空出現的凶手戚聲哀求。林珂冷笑了,原來你也會害怕,你殺人的時候很高興哈,被殺的時候為什麽會求饒?既然要理直氣壯殺人,就不要害怕被人殺!這樣才公平。

狂風陣陣,天上烏雲不停滾滾,大雨如瓢潑一般,豆大的雨點狠狠地打在眾人身上。雷聲陣陣,天際邊不停有閃電打下,無情劃破天幕,天地間時暗時明,一片肅殺。

那圍觀的眾人不知道是被雷聲和閃電嚇傻了,還是被轉瞬間衝出來的凶手驚呆了,個個如木雞般呆住了,眼看著那夜叉一般渾身濕透的凶手舉著明晃晃的長劍,秋水般的長劍有清光閃爍,上麵不停滴著那文士的心頭血。

大雨磅礴,汙水遍地,將小河染得汙濁不堪。林珂將那個漢子一把推到河水裏麵。河水尚淺,漢子拚命踉踉蹌蹌站起來,哭天喊地,準備往外逃去。林珂凶性大發,撲到河裏,將寶劍對著漢子胸口插去!

寶劍劍刃上鮮血滴答,向那個漢子的心髒直直刺去!

“拓拔姑娘,不要!他們隻是一些不會武功的老百姓。”李君玉嚇呆了,急忙跑過來抽出寶劍,將林珂的寶劍拚命一架。

“滾開!”林珂拚命往前闖,無奈李君玉的武功和她旗鼓相當,她根本就避不開他。她眼看著那個漢子往河邊逃去,忽然奮不顧身往李君玉的寶劍上一衝。

眼看寶劍向林珂的胸口衝去,就要在她胸口刺個洞,李君玉大驚失色,連忙一收寶劍,林珂不顧一切,握著劍向那個逃生的大漢衝去。

林珂的速度太快,讓那些興高采烈觀看沉塘的君子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此時很多抓起一些棍棒之類向林珂趕來。

“救命啊,殺人了。”大漢嚇得屁滾尿流,一堆人拿著一些棍棒阻擾,林珂的寶劍削鐵如泥,何況木棍。她凶性大發,見物砍物,見人就砍,頓時又砍傷幾個人,血肉橫飛,鮮血四射,這些人嚇得屁滾尿流,連忙往邊上躲避。幸好林珂並不追殺他們,他們得以逃生,那裏還顧得上救人?

林珂像地獄裏冒出來的醜惡厲鬼一般,一步步逼近那個大漢。

“還沉塘不?”她一腳踏在那個漢子的背上,將漢子踩趴在地!漢子的頭被壓在地上,敷上了滿臉的泥漿。

“饒命啊,大爺,饒命啊。”漢子抬起頭,低聲哀求道。

“我問你還沉塘不。”林珂又是狠狠一踏,將漢子骨頭踩得哢哢作響。

“不沉,不沉!”

“那我剛才好聲好氣求你們放過她,你們怎麽不放?”林珂又是一踏,將那個漢子踩得暈過去了。

“你這麽沒種,還維護祖宗家法呢。”林珂咬著牙,一劍就要劈下。

“拓拔姑娘,冷靜點。”李君玉從背後死死抱著林珂雙臂。”拓拔姑娘,不要這樣。”

林珂被李君玉死死抱住,動彈不得。她一腳向那個男人身子使勁踢去,”哢嚓”一聲,骨頭斷了。她冷笑一聲,冷靜下來,放下寶劍。

“你們誰還要維護你們的祖宗家法啊,上前來啊。”她大喊一聲,將那些站在幾丈開外,拿著棍棒的漢子們嚇得一抖。

李君玉見她不再發狂,連忙將她放開。

“你!給我把她拉出來,要是人死了,我追到你家也要把你碎屍萬段!”林珂用寶劍指著一個漢子。

那些漢子們嚇得瑟瑟發抖,他們莫名其妙極了。這簡直是飛來橫禍,他們處罰他們宗族裏麵犯了族規的孀婦,忽然衝出來這個過路人勸他們不要濫殺人命,他們當然不聽,這是關乎祖宗家法的大事,是關係到全族至高無上的榮耀。

他們義正言辭拒絕了這個多管閑事的過路人,繼續莊嚴神聖地舉辦沉塘大典,想不到過了一會兒,這個過路人居然如此大開殺戒。

那個被她指著的漢子戰戰兢兢地從人群走出來,哆哆嗦嗦趴在地上,將竹籠的人拖出來。

“死沒有?死了你就給她陪葬!”林珂瞪著漢子,惡聲惡氣地說。

“沒有死,真的沒有死,大爺,饒命啊。”那個漢子手忙腳亂用衣袖,將竹籠裏麵的人臉搽幹淨,將她嘴裏的汙水倒出來,使勁搖晃著她。”吳阮氏,醒來,醒來啦!”

“阿娘,阿娘!”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大哭大喊,撲過來,對著女人又搖又晃。

“你也是個男人,連自己的娘都不能保護!”林珂尖聲挖苦道。

“你們聽著,明年我還來這裏,如果這個女人死了,不管什麽原因,我就殺光整個村莊替她陪葬!”林珂咬著牙,大聲宣布道。

那些男人如風中落葉一般瑟瑟發抖。

“笙哥,笙哥!”那地上的女人幽幽醒來,低聲呼喚道。她爬了幾下,怎麽也爬不起來。

“阿娘,阿娘,你醒過來了?”少年努力將她扶起來。

“我要看笙哥!”女人虛弱哭泣著。

少年扶著她,林珂和李君玉將馬牽著,其他人拿著棍棒小心翼翼跟在後麵。

“你們還不滾,嫌活得不夠嗎?”林珂大吼,其他人一哄而散。李君玉從馬上解下包裹,拿出替她買的劍鞘,替她將那帶血的寶劍插入劍鞘。

大雨磅礴,夾雜著寒風劈頭蓋臉地打下。花草樹木東倒西歪,一片風雨飄搖。行人被打濕得狼狽不堪,頭發和衣服亂七八糟,粘在身上,滴著水。人們眼睛前麵全是雨水,根本看不清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