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蓮儀之爭(三)

上官蓮葉情緒十分激動,說話間兩行清淚便流了下來,將麵上上過的藥粉衝開兩道血痕,蜿蜒似蚯蚓一般在下頷上凝結成一滴,隨著她因為疼痛的抽氣而掉落下來道:

“皇後娘娘,儀貴妃娘娘方才要臣妾跪在外麵抄寫《女則》和《女馴》十遍,外麵冰天雪地的,這不是要凍死臣妾嗎?臣妾怎麽能忍耐!”

皇後聞言麵色一沉,但還是盡量沉聲道:“好了,你們這樣各執一詞的爭吵有什麽用嗎難道真的要本宮到皇上麵前說了才能解決問題嗎?”

一句話便叫兩人都噤了聲,皇後緩一緩,見局麵控製下來了,便和顏道:“儀貴妃,你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了,自然是懂得皇上的心意。婉貴人是新貴得寵,你心中不痛快可以理解,但是嫉妒他人是宮中的大忌,你身為貴妃應該更懂得這一點才是。”

儀貴妃線下情勢吃虧,便隻得低低的道:“是,皇後娘娘教訓的是!”

皇後微微頷首,隨後轉身對著上官蓮葉道:“儀貴妃奉旨協理六宮,教導你也是應當的,但是你雖然是新寵,但是得了皇上的寵愛也不要越級自己的身份,應當尊重儀貴妃。你得空到本宮宮中去學習一下宮中的規矩。”

上官蓮葉不敢忤逆皇後的意思,雖然心中冤屈,但也隻能冤屈的應聲道:“是,臣妾謹聽皇後娘娘教誨。”

皇後“嗯”了一聲,這才平和道:“好了,你們都起來罷,天氣寒涼,不要一直跪在地上傷了膝蓋!”

“是。”眾人應聲,紛紛起身,明月心中對皇後卻是心悅誠服。

一個是交橫跋扈慣了的貴妃,現在又有協理六宮的權利;另一個是新貴得寵,現下聖眷優容,皇後能將這兩個棘手的人擺平,實在是難得。

更何況還是用這種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兩邊的人也都不得說些什麽。

果然這樣的事情隻有中宮的皇後才能夠做得出來,看來是自己先前誤會了她,她實在擔得起皇後的寶座。

正遐思間,便聽到皇後的聲音響起道:“婉貴人的臉是明月給上的藥粉嗎?”

明月回神,急忙低首道:“是。”

皇後聞言滿意地點首道:“明月很識大體,起碼在這件事情上一直恪盡職守醫家本分,能在事情發生的初始便幫婉貴人上藥,真是很難得。”

說罷便揚手讓明月來到自己跟前,親昵地拉過她的手道:“明月,以後婉貴人的傷就要你來照顧了,你們又是血親姐妹,可不要叫她麵上留下什麽疤痕才好!”

明月心中一沉,自知已經是難逃其就,隻得低聲應著道:“是。”

皇後點首,轉身道:“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各自休息罷。明月,你隨本宮到鸞玉宮來一趟。”

明月應聲,幾人便各自走出儀祥殿,明月跟在皇後的轎攆後麵來到了鸞玉宮,待皇後上座做好,便福身一個行禮。

皇後遙遙向明月虛扶一把,柔然道:“起來罷,好孩子,快到本宮跟前來。”

明月順從的來到檀木雕花椅子前麵,巧兒便留在殿外等候,便見皇後仔細地端詳了她好一陣才和聲道:“叫你看到了後宮中的爭鬥,是本宮大意了。”

明月心中有數,這深宮之中沒有一日是安定的,她自然是見的不少,但是皇後麵前還是裝作無知的樣子道:“皇後娘娘無需這樣,明月隻會當做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皇後滿意地點頭,發間的金鳳銜珠牡丹步搖垂下累累紅色的瑪瑙珠子發出玎玎的碰撞聲,和著皇後的聞言細語道:“本宮是不想你見到這些的,是怕你還未和太子殿下成婚便害怕後宮這樣的爭鬥。但是你要知道,沛兒……他終究有一日也要繼承大統的。”

皇後這樣推心置腹地開口,倒叫明月心中一陣愧疚,自己一直想著要利用慕容沛複仇,卻不想他竟然有一位這樣賢德的母親,心下幾個百轉千回的唏噓,但是總有某個地方隱隱有些不對。

明月輕咬下唇,道:“皇後娘娘放心,臣女……不會害怕。”

“那就好了。”皇後拍了拍她的手婉然道:“可能你覺得本宮今日的做法有些太過溫和,但是後宮之中瑣事繁多,若是皇上日日為了這些爭風吃醋的事情傷神,那便是本宮這個做皇後的不是了。所以能平息的,便盡量將它平息下來。”

心中一動,明月知道這是皇後在教她為一宮主位之道,不由得有些暗暗心驚。

自己雖然是皇上欽此的太子妃,但是還未過門,皇後這樣的教誨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心中雖然有著質疑,但是明月仍舊擺出一種感激的姿態道:“多謝皇後娘娘教誨,明月謹記在心了。”

明月的謙卑懂事讓皇後很是欣慰,她身著一件鳶色縷金絲紐牡丹花紋蜀錦衣,領口袖間皆是雲霏妝花的刻紋,更顯得皇後端莊無比,在燭火的照耀下,皇後和善的眉目也輪廓也變得模糊起來。

她整理了一下領子間紐扣上的珍珠花朵,淺聲道:“本宮知道你從前和婉貴人在閨閣之中有些不睦,但是終究她現在已經成為了皇上的寵妃,而你卻是太子殿下的嫡妃,雖說又輩分之差,但是終究有血緣關係。但是你的微分遠遠比她要高,若是什麽時候她儀仗自己的身份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你也不必理會。”

皇後這話說的輕佻,但是明月還是眼角一跳。

這樣的話如今說來卻是有些為上官蓮葉推脫責任的意思,既然皇後早就知道自己那日被上官蓮葉羞辱,但是卻一直沒有為她說話,想來也是因為現在上官蓮葉炙手可熱的緣故,皇後現在說出來,不過是為了安慰自己罷了。

這樣的思緒在腦海中閃過,但是卻引出了另外一個想法出來:

皇後這樣急於拉攏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因為自己很快就會成為她的兒媳婦,照理說應該自己來巴結她才是,可如今--

明月頓住思緒,起身福身行禮道:“皇後娘娘教導儀貴妃娘娘,嫉妒是後宮妃子的大忌,那明月便更不會因為閨閣之中的小矛盾而利用公職之便來行私事。皇後娘娘請放心,明月會為婉貴人治好麵上的傷,絕不留一點疤痕。”

皇後眸光一閃,染上幾縷欣喜顏色,即刻道:“你這樣聰明識大體,本宮真是沒有看錯人!”

明月彎起唇角,純潔似一盞白百合悠然綻放:“明月哪裏有什麽聰慧,全憑皇後娘娘願意指點罷了。”

“有你在太子殿下身邊幫襯著,本宮老了之後也能頤享天年。”皇後言笑晏晏,說話間看向外麵的滴漏道:“時候也不早了,你便早早休息罷。”

“是,臣女告退!”明月福身行禮,恭敬身為後退兩步,這才離開。

回到太醫院,巧兒服侍明月沐浴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不怎麽好看,苑竹心細,便悄聲問道:“去給儀貴妃娘娘請脈怎麽那麽久,是她又為難主子了嗎?”

巧兒嘴角一撇,很是不高興地悄聲說:“儀貴妃自然是不會有什麽好心了,但是皇後娘娘也摻和了進來,真是給主子出了一個大難題呢!”

屆時明月正在沐浴,吹彈可破的肌膚沉浸在滿是花瓣的木桶之中,嫋嫋熱氣蒸的她有些犯困,正在閉目養神之間,便聽到兩人在外麵嘀咕。

“有事大可以直說,不用小聲嘀咕。”明月深吸一口,這才揚聲道:“你們進來伺候罷,我知道苑竹惦記。”

兩人聞言便走了進來,便見明月三千青絲在水中宛若柔軟的海藻一般飄散,而她置身於白霧之中,明媚的容顏越發讓人覺得美得憾人。

巧兒撇撇嘴,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叫了一聲“主子”。

明月頷首,便道:“知道你怕說了讓我心煩,但我們是主仆,有什麽事情也好一起商量。”

一旁的苑竹見狀便問道:“方才奴婢見您回來的時候眉心微有愁態,不知道皇後娘娘要讓主子做什麽?”

巧兒心直口快,急忙接口道:“苑竹你還說呢,皇後娘娘也不是不知情,偏偏讓主子去伺候二小姐,這可怎麽是好!”

苑竹之前便聽巧兒將重華宮宴上的事情說的通透,如今一聞得這樣的消息,也是眉頭緊鎖,低沉道:“二小姐那樣的性子,還不知道要如何給主子使絆子……”

“就是了!你說皇後娘娘怎麽能這樣糊塗……”巧兒說到後麵不自覺地噤了聲,抬眼看向明月,明月張開雙眸,眼神中有著些許疲憊道:“沒關係的,這裏沒有外人。”

巧兒心疼明月,憂心的勸慰道:“主子要不回了皇後娘娘,就說身子不適,便叫打發另一個人去就是了。”

明月輕輕笑了笑,有些無奈道:“皇後當著儀貴妃的麵點名指了我給上官蓮葉治病,便是要叫儀貴妃知道,我是她的人,皇後這是要將我陷入四麵楚歌的境地……”

“可是……皇後娘娘看起來並不像是那樣的人,她平日裏十分和藹呢……”巧兒也有些疑惑,苑竹卻是將溫水兌好了倒進明月的桶中道:“你入世不深,自然不曉得後宮的爭鬥有多重。皇後是後宮主位,攝六宮事宜,終究是心機深沉的人才能保得後位。況且有意也好無意也罷,皇後都是想利用主子的身份,來鞏固她的地位。”

苑竹說的通透,連明月也很是滿意的點頭道:“試了,皇後今晚叫我過去說那一番話,便是要拉攏我。而她一早便知道我與上官蓮葉不睦,卻還是指了我去給她治病,安知她心下的打算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