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欲擒故縱(一)
行車的矯攆經過熱鬧的集市,便聽得外麵一片熙熙攘攘的叫賣之聲,十分熱鬧,巧兒禁不住羨慕歡喜道:“小姐你看,這外麵好熱鬧。”
明月揚手打了轎子中的簾子,剛好看到街上車水馬龍,一眾老百姓來來往往,一派平和自由的景象。
微微揚了唇角,明月看著巧兒高興的四處張望的樣子,心中也有些羨慕。
如果自己不是出生在丞相府,而隻是一介平凡的少女,想必現在也像這些人一樣,雖然每日為著生計奔波,但是卻不用隨時擔心自己是否遭人陷害。
到了嫁齡還可尋得一位心儀男子,與之共結連理,平凡一生,隻可惜……
隻可惜自己命軸已定,這些美好的向往也始終存在在幻想之中罷了。
明月幾不可聞地輕歎一口,便將簾子放了下來,柔荑微微攥緊了手中的絹子。
此番太子邀請自己雖不知是誰的用意,但卻是自己一展才華的好機會,若想吸引太子,自是不必再隱藏鋒芒。
倘若能夠一舉讓太子愛上自己,那麽計劃便成功了一半。
清麗容顏緩緩抬首,鬢邊一道步搖的珍珠墜子一晃,襯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恍若無色:
慕容沛,前世放縱上官秀兒打下我腹中胎兒,今生我便要叫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約莫著一炷香的功夫,矯攆才緩緩停下。
康福倍獻殷勤地為明月打簾,她躬身出轎,便見兩扇朱漆紅門抱廈頂立,一張金絲楠木匾額漆金書著“太子府”三字,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門口侍衛見康福來了,便將大門打開,康福獻笑弓腰將明月請進府中,便巴兒狗似的在前邊帶路。
明月環顧四周,便見台階下皆由圓潤的六棱石子漫成甬路,直通一座曲折遊廊,廊中雕龍畫棟,流光溢彩。
周邊佳木蔥蘢,綠柳周垂,四麵抄手朱牆環護,一條清溪瀉雪般環繞其間,周遭環境自是花園錦簇,剔透玲瓏。
穿過長廊盡頭,便見幾座府邸坐落綠林樹之間,宅邸門前一湖碧波蕩漾,正殿飛閣流丹簷角飛翹,雕甍繡欖,華麗無比。
明月心中冷冷一笑,前世自己便是溺死在這門前的湖泊之中。
如今一見,卻是身冷膽寒。
入眼正堂便是熟悉的一座玄雲螭紋盤旋九天木雕屏障,座下是一對硬木紫檀雕蓮花蝠紋桌椅,堂中一鼎鎏金異獸香爐散著嫋嫋青煙。
周遭琉璃青玉擺件皆是流光溢彩,四處華貴輝煌。
“請三小姐稍等片刻,太子殿下即刻就來。”
一邊的康福噙著怏怏的公鴨嗓笑臉說道,明月也微頷首,康福便退了出去。
明月環顧四周,卻見西牆之上掛著一大幅襄陽《漸生杜》,左右掛著一副對聯,隸書蒼勁有力宛若行雲流水書道:“山中人兮在若,飲石泉兮蔭鬆。”
便見畫中清溪潺潺,山坳樹杪臨溪蔥鬱,邊有鬆柏穹勁石間,原是沒有什麽稀奇的,但是水邊竟有幾朵杜若幽然綻放,如雲如蝶的火紅色在這平平的畫中顯得格外顯眼,遠離喧囂,紅得通透妖嬈。
“三小姐也喜歡這幅《漸生杜》嗎?”
一把子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背後響起,明月驀地轉身,就見慕容沛朗朗俊容隻離自己不足三尺,負手而立,麵上淺笑淡淡凝著自己。
心下陡然一驚,卻不知他是何時站在自己身後,明月收斂了心中的思緒,微微媚笑道:“給太子殿下請安。”
“誒,你我之間不必多禮。”
慕容沛說著便伸手將明月的雙臂端住將她扶起,眸中卻是別樣的驚豔,麵上笑意盈盈。
身後的巧兒跟著行禮,心中卻忍不住腹誹:當初怎麽不見他這樣客氣,如今卻在這裏裝作謙謙君子,當真虛偽!
明月豔麗容顏之上綰起一個妥帖端莊的笑容,呐呐嗓音十分嬌媚道:“殿下這般,外人會覺得臣女不恭。”
慕容沛聞言卻是眼神一亮,便道:“無妨,這裏也沒有外人。”
口中雖然這樣說著,但是眼角餘光卻在明月身上上下打量,慕容沛眼底的喜色幾乎是呼之欲出。
明月看在眼裏,自是心中穩然。
自己今日特意打扮一番,為的就是讓慕容沛眼前一亮。
從前自己雖然美貌但是卻是個癡傻之人,慕容沛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
如今自己以然性情大變,想必慕容沛也會對自己纏上不一樣的想法。
朱唇輕啟,明月轉身凝著牆上的畫作道:“太子殿下這幅畫十分出彩,兩邊的墨作更是宛若行雲流水一般,不知是哪家的名作?”
慕容沛聞言甚是得意,眼角一飛道:“三小姐見笑了,此乃本宮的墨筆。”
明月拿起絹子微微掩嘴,星眸眼底滿是驚訝道:“真沒想到殿下的墨作竟如此出彩,當真叫臣女佩服。殿下真是才貌雙全。”
明月的嗓音本就嬌潤,此刻語氣中更是噙著崇拜和愛慕,寥寥幾句就讓慕容沛心中樂開了花。
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麽比美人的愛慕更叫男子得意之事?
所以慕容沛更是自滿,麵上卻裝作謙虛道:“三小姐謬讚了,本宮實在愧不敢當!”
“哪裏,太子殿下真是自謙了。”
明月將慕容沛麵上的情緒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朝著那幅畫靠近道:“殿下這畫中的杜若畫得格外驚豔,叫臣女很是佩服呢。”
慕容沛稍微掩飾了一下眼底呼之欲出的得意,故意裝作深沉的模樣輕聲吟誦道:“江空不渡,恨蘼蕪杜若,零落無數。”
話畢,墨色之眸有意無意地瞥向明月,就見她抿唇輕笑,眼角眉梢皆是風情道:“遠道寒霜,婉娩流年,望望美人遲暮。沒想到太子殿下也很喜歡這首詞。”
說罷盈盈目光看向慕容沛,眼波流轉緩緩漾如他的眼中,慕容沛竟是一怔。
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慌忙躲了眼神道:“三小姐好才華,這杜若是有情的花兒,小姐可是心中有人了?”
明月見到慕容沛的動作,不禁心下一個冷笑。
不過一些賣弄文才的伎倆,竟也以為自己會傾慕於他嗎?
麵上卻佯作嬌羞之狀,抬起柔荑素指抵住朱唇道:“臣女喜歡有才華之人,凡是男子,生的俊美卻是好,但若腹有詩書氣度,那便更叫臣女傾心了。”
慕容沛心下一喜,這幾句不就是在暗示自己嗎。
但是麵上卻不能表露出這等心思,卻是一本正經地道:“從前之事本宮很是抱歉,隻因被別人蒙蔽了雙眼,不曾看到小姐聰慧內涵,若有不妥之處還望三小姐見諒。”
說罷拱手一輯,做派很是誠懇,明月嘴角綰起一個譏諷寒笑,星眸之中寒芒點點。
自己讓巧兒借著那人影將那日上官秀兒與上官蓮葉的醜事宣了揚出去,果然連慕容沛都知道了。
如今他對上官秀兒已經是避之不及,自然會想盡辦法在自己的麵前和她撇清幹係。
甚至不惜將自己從前的過錯都嫁禍到上官秀兒的頭上。
蒙蔽雙眼?
明月冷笑一聲,若是他被人蒙蔽了雙眼,那麽其他的人豈不是都瞎了?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是明月還是伸手疾疾托住慕容沛的雙臂,噙著嬌柔的嗓音道:“殿下怎的這樣說,從前明月癡傻,自然是沒有多少人會看得起,太子並不知曉事情的真相,自然會被人輕易哄騙,明月隻是一介小小女子,怎敢責怪殿下。”
慕容沛聞言心中頗有自得,但臉上還是裝作自責的樣子道:“從前不知道三小姐竟有這樣的心胸,本宮更是愧疚了。請三小姐放心,本宮今後必定更加小心,絕不讓別人輕易挑撥咱們的關係。”
輕點下頷,明月隻做欣慰高興的樣子,慕容沛便借機說道:“那日湖心亭中三小姐一首詩作實在叫本宮驚豔,不如我們就這杜若吟詩作對如何?”
此話正得明月心意,她便再次點首曲意奉承道:“能和殿下做此風雅之事,實在是明月的榮幸。”
慕容沛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自謙了幾句,便首先開始作詩道:“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嫋嫋秋風生,芳意竟何成!”
語畢看向一旁的明月,便見她螓首微側,美目看著畫中明豔地杜若緩緩道:“無語對冷清,汀州幽幽綻,紉蘭結佩若,曳成溪中一抹紅。”
話音剛落,慕容沛便忍不住拍手稱讚道:“好詩,隻是三小姐怎會想到這樣對呢?”
明月溫婉一笑,纖長的睫毛一扇道:“昔日湘君將杜若香草送與湘夫人,在亂世之中許下矢誌不渝的承諾甚是叫人唏噓,如今想來,這杜若又何嚐不是寂寞而開,獨享流年。臣女更欣賞杜若暗香獨送之姿。”
話畢轉首看向慕容沛一個行禮道:“臣女愚見,在殿下麵前班門弄斧了。”
慕容沛卻揮一揮手,眸中蘊著異樣的光芒看向明月:“三小姐見解獨到,本宮著實沒有想到這一層。小姐亦如這杜若,驚豔卻淡雅,叫本宮很是傾慕。”
水靈妙目似水波蕩漾,悄然略過一絲精光。
明月卻故作不語,隻看著慕容沛眼中的期待漸漸消失。
慕容沛的深情款款卻未見明月的答複,自是有些尷尬,便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說道:“說了這會子話還未請三小姐品杯茶,當真是本宮待客不周。”
“無妨,能陪著太子說話,臣女心中高興,不覺得口渴。”
明月側首,剛好看到巧兒嘴角忍不住的笑意,就聽到慕容沛繼續道:“三小姐好脾性,本宮這就叫人準備茶水,午膳便在這裏用吧!”
明月便佯作受寵若驚地樣子,慌忙行了禮道:“多謝殿下,那臣女便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