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風雨起倉皇_第十七章,傷別離

正月初五,立春。

雖然已經算得上是春天,但“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原本已經停了的雪,卻在這天又飄了起來。大雪如棉絮般從空中飄落,先是一片一片,接著便似團落。隻不過半柱香的工夫,地上便又蓋了層層白雪,一眼望去,四處皆白。

車駕已經候在王府外頭。

莫問定的就是今日啟程,即使是下了大雪,路滑難行,他也沒有改期。

嶽寧陪著莫問過來的時候,池秋已經站在王府門前,不遠處停著馬車,卻並不是莫問先前的那輛——無論是外表,還是拉車的馬,看上去都要好上許多。

見莫問過來,池秋迎了上來,微微福了福身。她的飛鳳髻上有幾點白雪,看樣子是風吹過來落上的,想來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了。

若非嶽寧知她是什麽樣的人,恐怕也會為她感動。她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池秋在心計和處世方麵,的確要比自己強上許多。她懂得自己要什麽,對什麽人說什麽話……甚至能為了目標,不惜放下身段。

而嶽寧自問自己做不到。

她的性子太過直拗,黑白分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從不與人虛與委蛇。她自小被父母寵愛著長大,雖然是嫡女,卻因著並非長女,母親雖然也有教導她管家理務,卻沒有過多的教她陰謀。而且以嶽家這樣的家教,尊卑分明,倒也沒有人敢有心思謀奪什麽。

父母、長姐都護著她,她當初那份不解世事的天真,卻是催她送命的號角。

而池秋……雖然與她同樣是嫡女,不過生母早亡,她在繼母的手下,怕是日子也不好過。看人臉色的日子過得久了,自然就習慣了。

“莫先生此去路途遙遠,天氣寒涼,當以保重自己為要。”池秋將一邊侍女手中烏木漆盤上的紅綢掀開,露出底下的紫檀盒子。啟了盒上的扣鎖,“這是二百兩銀餅子,權當莫先生的纏資,還望先生莫要推辭。”

莫問還沒動,嶽寧就先幫他接了過來,臉上也帶了笑:“王妃如此客氣。”二百兩銀餅子入手分沉重,她咬了牙,才沒讓自己把東西給摔了。連忙快走一步,將盒子放入車內。

這些年她變得現實了許多,當年視金錢如糞土,而如今再不是。加之昨夜聽了東霞的那番話——且不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有點卻是真真沒錯的:“銀子並非萬能,而沒有銀子,卻是萬萬不能。”

況且,池秋送來的銀子,即使不拿,她也不會念你半個好。

莫問見她收了錢,也沒二話,隻是向著池秋象征性地點了點頭,便轉向嶽寧。或許是天氣寒冷,嶽寧隻覺得他一向沒有表情的臉此刻更像是被凍住了,有著莫名的扭曲。

眉眼之間似乎多了一層什麽。

她並不能看得完全分明,隻覺得那眸中光華流轉,卻是不同往常。

莫問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微彎了身子,薄唇附到她的耳邊。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此刻刻意壓低了聲調,顯得有些嘶啞:“穀中有間藥室,藥爐下麵,有一把鑰匙。藥牆後是個密室。第三個格子下麵是鎖。”

他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的耳後,嶽寧隻覺得麻麻癢癢,一時間不由得紅了耳根。他說的話倒是聽得不甚分明。

莫問似乎知道她的反應,唇角含了淡淡地笑意,卻又重複了一遍,這才直起身子。

此刻雪飄得有些急,有風疾吹而來,攪動著空氣,發出嗚咽的聲音,似乎有人在空中吹起哨子,呼嘯著在空中竄動。

一邊莫問看著嶽寧凍得有些發白的臉龐,探身從那車駕裏取了件鬥篷給她披上。

那鬥篷是玄狐皮子所製,半點水珠也不沾,雪花剛剛飄上去,便化了水珠。她隻輕輕一動,那水珠便紛紛滑落,在空中劃出好看的軌跡。

雖然是鬥篷,但明顯是男款,披在她的身上格外得大。將她整個人裹在裏麵,帽沿的一圈絨毛映襯著她如玉的麵龐,卻顯得她格外嬌美。

這鬥篷的保暖性極好,她才披上不過眨眼工夫,本來凍得有些發白的麵龐便透出淡淡地紅暈。

嶽寧並沒想到莫問會將如此貴重的鬥篷披在自己的身上,這會兒回過神,連忙伸手去扯。方將帽子扯下,卻被莫問攔住:“莫要凍得生病了。”

“還是你帶著。”嶽寧看向他,“去苗疆那邊,你還是帶著,路上天氣變得厲害……”嶽寧話沒說完,莫問臉上那抹笑意讓她覺得有些莫名。

“往苗疆,是往南。”莫問的神色有些無奈,“此處屬北,往昆彌約七千裏。昆彌四季如春,用不著這個。”

“昆彌……是苗疆麽?”嶽寧有些迷茫,她在腦中過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對這地方的確沒有什麽印象,“我對這裏完全沒有印象……有這麽遠麽?那此去要多少時日?”

“若是日夜不停的話,約莫六天有餘。算上休息的時間,不出意外,半月至二十日也可抵達。”莫問幫她將鬥篷拉了拉,“我此去不會太快回來,這順郡王府中的事情,你自己斟酌著辦便好。”

嶽寧知道他話中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想到他要去的那麽久,不知道為什麽,嶽寧總覺得心裏空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主心骨一般。一時間也不知道再說什麽,隻能是定定地望著他,氣氛瞬時便顯得有些傷感。

莫問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了手,撫掉落在她眉間的雪花,緩緩開口:“你保重。”言罷,他轉身便上了車,厚重的車簾緩緩放下,慢慢遮住他的身影。

那車夫用力地甩了鞭子,在空中打了個響兒,兩匹馬便抬了蹄子,長嘶一聲,往前跑開。馬蹄落地的聲音在清晨顯得格外清脆,不多時,那清脆的聲音便開始變得沉悶、孱弱,然後,就再聽不見了。

嶽寧一直盯著那車消失的地方,動也不動。

好半天,耳邊才傳來池秋的聲音:“他已經走的遠了,嶽姑娘可要回府?”

她轉回頭,動了動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頸,這才緩緩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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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彌”,古時的昆明。雖然曆史上的昆明並非在現今的雲南,但是為了方便大家理解(主要是方便作者理解),還是定義在現今雲南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