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風雨起倉皇_第七章,再入順王府

三日一晃而過。

池秋派了郡王府的馬車親自來接,幾個訓練有素的仆人將他們的東西放在後麵的馬車上,那日陪著池秋前來的丫頭賠著笑臉,親自將嶽寧扶上馬車。

莫問跟在後麵,也不說什麽,隻冷眼旁觀。

山穀離郡王府並不是很遠,隻是山路難行,一路宛轉崎嶇,抵達王府時,已經是黃昏時分。街上早已經沒了行人,寒風卷起地上散落的枯葉轉著圈地呼嘯前行。倒讓人生出幾分淒涼的感受來。

郡王府門前掛著的幾盞燈籠也在風中搖擺,與平常人家用的燈籠不同,這種權貴門前的燈籠都是防風的,任風如何吹,那星點的燭光就是不滅,隻在風中不停的搖晃,閃出詭異的光芒。

嶽寧聽著車子停下的聲音,不自覺將車上的遮簾掀起道縫,從裏麵向外看出去。車子停的是正門。倒是讓她很是詫異。一般來說,像莫問這種大夫的身份,都是從府後的側門走的。正門一般是接聖旨啊,迎聖駕啊,接親嫁女這等大事才會開。

池秋真的重視裴皓到了如此的地步?

正想著,便聽見池秋的聲音響起:“莫先生,終於等到你們了。”

她不由得將簾子掀得更大了些,隻見池秋開了右側的偏門,親自帶著兩個大丫頭在門口迎接,看上去極是重視。莫問從前麵的馬車上跳下來,仍舊是那張麵癱臉,唇角微動,硬是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拱手為禮。

“莫先生一路辛苦……”池秋的聲音膩得快要滴出油來,“妾身……”

她話沒說下去,一雙眼睛直直瞪著從馬車裏出來的嶽寧。是了,先前莫問並沒有說會同嶽寧一起來。

想來即使此嶽寧非彼嶽寧,池秋也是不願意看見她的。

嶽寧緩緩下了車,站在莫問身側,挑眉微笑,目光自然地打量著四周。

順郡王府的大門與她記憶中的不太相同。

她沒“死”之前,裴皓的爵位是親王,這幾年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被降到了郡王。大門上的六十三顆門釘改成了四十五顆。雖然隻是少了那麽幾顆,但給人的感覺就是稀疏了不少,加上門頭上的順親王府成了郡王府,氣勢感覺一下子就下來了。所以這次嶽寧過來,便覺得沒有往日出入王府的那種壓抑感。

氣勢上壓不住,人就自在許多。

她目光落回池秋的身上,她今天換了一身粉綠色,看著極是柔弱清秀。隻是手上碩大的鴿血紅戒指反射著幽幽的紅光,像是當年被長劍穿胸時流出的殷殷鮮血。

嶽寧的目光黯了黯。

莫問似是感覺到了她心情的變化,看了她一眼,開口道:“池夫人,我們可否進去說話?”

他一出聲,池秋的身體立刻抖了一下,像是被誰欺負了一般,聲音有些慌張:“啊……是……馬上就可以進去了。請見諒,妾身隻是太過於憂心王爺的病……”

嶽寧看見她這個樣子,就覺得惡心。

可有人就是吃這麽一套。

隻見莫問點了點頭,居然伸了伸手,像是要去扶她的樣子。嶽寧暗自咬了咬嘴唇,隻覺得自胸口一陣氣悶。

像有什麽堵在那裏,上下不得。

她是怎麽了?

池秋站直了身子,向著嶽寧瞥了一眼。那神情,那動作,幾乎是那時候的翻版。嶽寧深吸一口氣,她不再是以前的嶽寧,這些已經被用爛的招數,在她麵前,不要再使第二次了。用過的招數,現在不會再有用了!

她抬頭看向莫問,也放柔了聲音:“既然說進去,就別站在這裏吹風了吧。都已經快入冬了,這風吹在身上挺冷的。”

這話一說,莫問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眼中有一絲驚訝。

想來她以前真的太過直白,如今這樣一示弱,倒真的讓他吃驚了。嶽寧心中暗笑,麵上倒也不顯,親自提了莫問的藥箱,柔聲道:“進去罷。”

言罷抬腳便向前走,倒似此間的主人。

池秋微微皺了眉,連趕兩步,走在兩人的前頭,又回頭看向莫問,顰眉歎息:“莫先生,今天已經晚了,妾身讓廚房準備了一些小點,請二位將就著用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王爺服藥前,再請先生過去瞧瞧。”

看來她是做過功課的。

莫問的怪癖之一,便是看診時,要求病人不曾吃藥。吃了藥的脈像他認為不準,所以要求病人當天不能吃藥,一早看診。

想想也是,花了大價錢請他來,又怎麽會事先不調查。

不過……嶽寧看了看身側的莫問。這幾年和他待在一起,便覺得他越發的神秘。他隔一段時間就會消失一陣子。而且他那院子裏的東西,都不是凡品。她以前再怎麽被遺棄,也曾是親王妃,做閨女時也是世家嫡女,對東西品質的好壞一看便知。

特別是他這次剛剛送給自己的衣服,那料子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普通人沒資格用。

想到這裏,她看向莫問的眼神不由得變了變。

他到底是敲詐了多少人,才能這麽有錢?或者說,他的背後,是誰?

但是,出乎嶽寧意料的,莫問居然停了腳步。他看了池秋一眼,似是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表情有些僵硬:“不用明早,現在就過去看看順郡王。”

嶽寧和池秋都是愣了一愣。

或許是看出兩人的疑問,莫問收了那抹僵硬的笑容,冷聲道:“我怕順郡王拖不得。”意思很是明白,他快死了。

池秋頓時紅了眼,嘴裏不停感謝莫問,轉身便將兩人往主屋領。

嶽寧心底卻在不停打鼓,莫問想幹什麽?他不會是想直接下毒結果了裴皓吧?

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害怕,她無意識地捏了捏手中的藥箱把手,隻感覺那竹製的把手一片濕滑冰冷,像是毒蛇的身子。

她的腳步放慢了幾許,隻三兩步,便落在了莫問的後頭。

這一落,莫問便立時回了頭。眼神如刀般地在她身上巡視幾圈,也停了腳步。等她趕上,莫問輕輕低了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怎麽,前夫難見?”

嶽寧心中那點緊張頓時被驅散得幹幹淨淨。這個人總是毒舌,專戳你心窩子。雖然她對裴皓已經死心無愛,但想到要去見他,心底也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異樣感覺。

她狠狠地瞪了莫問一眼,加快了腳步跟在他後麵。

從門口到主屋,也有一段距離。

七折八彎的,路倒是沒變,隻是路上的風景變了許多。當年自己喜歡的景致、花草,統統被換了一遍。就連順郡王府最出名的太湖怪石也給拆掉了,換成了湖心亭。

銀子應該花了不少。

當今天子最痛恨的就是“驕奢*”四字。被降爵的原因,莫非就是這個?

腦中惡意揣測著,路便好走了許多。

等再回過神的時候,主屋的燈光已然照亮了腳下的青石人字路。

池秋率先停了腳步,微微福了福身,輕聲道:“莫先生,我家王爺便在裏麵。”她說這話時,眼睛卻是死死盯著嶽寧,像是要把她臉上瞪出一個洞。也或者是,想看穿她這副麵孔,是不是隱藏著承平恭和懿順王妃的樣子。

兩人之間的交鋒並沒有影響到莫問。他撫了撫衣襟,邁步而入。

隻是剛上了台階,房門尚未開,便已經聞到濃濃地藥味兒。這幾年嶽寧在藥草中浸染得夠久,立時便聞出了天麻、人參、黨參、杜仲這幾味藥材的味道。都是吊命補身的,看來裴皓病的果然不輕。

池秋輕輕推了門,卻沒有出聲。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會兒裴皓睡了,還是因為根本無需出聲了。

嶽寧也不吱聲,隻跟在莫問後麵,緩步向裏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