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他非他
段墨舒眯起眼眸,若有所思。看來,清安宮裏的這枚棋子是被發現了。不過,這枚棋子如今已無太大用處,棄之也不算可惜。他疑慮的是,究竟是何人發現了白瑾?
他又垂眸看了看許佩淩寫的信。信中寫的是宮中與京城的局勢,以及諸皇子與朝臣在他失蹤後的反應。
一如他所料,他失蹤後,他那位好父王並未有多少憂急,雖則派了人四處搜尋,但並未過問太多。而他那群血緣兄弟,有袖手旁觀者,有幸災樂禍者,更有趁機派出殺手者。其目的,不外乎是想找到他,將他“斬草除根”。
朝堂上也隱隱有了上請另立太子的聲音,這些人不出意料,多是三皇子與七皇子一派。
他看著信中記述的,關於他那位父王的反應,心底一陣冷笑。
對於他這位父王,他隻有四個字的評論:薄情寡義!
元後早薨,後位虛懸多年,他的生母淩貴妃執掌六宮。做為宮中身份最高的長子,在無嫡立長的宣國,他順利成章的成為了太子。然則,自他被冊封為太子之後,他這位父王便對他猜忌起來,這故然是帝王的通病,但他這位父王卻格外嚴重。
他名為太子,卻無半個輔臣佐臣教導治國之道,為君之策,朝堂上更是被他這位父王不斷鉗製打壓,卻給予他那群野心勃勃的弟弟們諸多權力,以致他這個太子之位幾乎成了擺設。雖為帝王的權衡之道術,卻也使得前朝後宮暗流湧動,越來越混亂。
這幾年,他遭遇了無數次暗殺,幾度險些喪命。就在他今次出宮前,他這位父王還自導自演了一場刺殺鬧劇,隻為試探他有無二心。
思及諸事,他眸中蒙上濃重的幽影。對於皇位,他其實並非那麽執著,然則,若不能登上那個位置,留給他和他母親的隻有死之一字!
朱蛾山離京城相距甚遙,馬不停蹄也需三四日時間。
段墨舒一行輕車簡行,兩日後已趕至笫桑地屆。臨近傍晚,天邊陰雲滾滾,顯見有大雨將臨。奈何方圓十餘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唯有靠河壟處有一間破廟。
“殿下,附近沒有客棧打尖,隻能暫且在那間破廟避一避了。”陸銘上前,為難的稟道。
段墨舒倒是不以為意,“出門在外,也講究不得那許多,趕緊過去吧!”
一行人將將趕到破廟,大雨便傾盆落下。
官桂帶著兩名侍衛將破廟裏外檢查了番,除卻甚為破敗外,倒是沒有發現什麽危險之處。官桂仔細的收拾出一處幹淨地方,方請段墨舒進去歇息。
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珠阻隔了視野。破廟裏燃起了火堆,官桂將烤熱的幹糧端給段墨舒,滿麵自責:“殿下,奴才思慮不周,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隻帶了這些幹糧。”
段墨舒擺了下手,接過他手裏的幹糧,看了眼不遠處的陸銘等人,“可是都有吃食?”
“幹糧倒是管飽,隻是這些幹糧澀硬的很,奴才擔心殿下食後胃腹不舒適。”官桂憂心忡忡。
段墨舒不由失笑,對自家極愛操心的貼身太監頗是無可奈何,“孤也是人,你們都吃得,孤又豈會吃不得?”說罷,他撕下一片幹硬的餅,塞入了嘴裏。
段墨舒隻吃了個五分飽,實在是這幹糧太糙,他確實吃不大習慣。
雨一直未停,天色也愈發暗下來。接連趕了兩天路,加之身上的傷勢並未完全痊愈,段墨舒頗覺疲憊。
官桂本想將馬車趕入廟裏,以便段墨舒在舒適的馬車裏歇息。段墨舒嫌麻煩,直接吩咐他在廟裏整理一片能睡的地兒。
他略略梳洗後,正欲歇息,廟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陸銘等人立即起身,一人迅速至門邊查探,其餘人則警惕的護在段墨舒身前。
“爺,廟裏有人。”廟外傳來一記尖利的嗓音。
隨即,廟門被拍響。陸銘看向段墨舒,段墨舒淡淡道:“去看看是什麽人。”
陸銘應聲走至門邊,開了小半側門,一眼覷見門外歇著輛馬車。四名護衛模樣的壯漢保護著個穿一襲連帽披風的男子,那男子戴著兜帽,看不清麵貌,旁邊還站著個白淨的男子。
陸銘一眼瞧過去,便看出那白淨男子是個太監,當是打宮裏出來的。他不由一奇,拱手道:“幾位也是來歇腳的?這間屋子在下並家主人已經住了,不過側屋空著,諸位可去那處歇息。”
那白淨太監斜眼睇向他,尖細著嗓子喝道:“你家主人是什麽身份,竟敢叫我家爺去側屋?”
陸銘眉頭一皺,仔細看了看他,並沒有什麽印象,想來並非宮中有勢的太監,否則他常在宮中行走,不會不認識。
“喲,不知是哪位爺,竟如此大的麵子?”官桂走了出來,上下打量眼那太監,陡地眉頭倒豎,怒喝一聲,“你是哪宮哪苑的?膽敢在此放肆!”
那白淨太監一愣,旋即怒道:“放肆!太子殿下駕到,還不叫你們主人出來跪見!”
陸銘與官桂,以及廟內的段墨舒等人,聞言無不一怔。不管是段墨舒,還是陸銘等人,還是頭一遭見到膽敢冒充太子殿下的人,而且是在真太子殿下麵前!
官桂氣樂了,一刷袖子,指住那白淨太監的鼻頭,“太子殿下?你見過太子殿下嗎?在咱家麵前充大爺,不怕風大刮瞎你的眼!”
那白淨太監哪肯示弱,叉腰就要罵回去,卻聽那兜帽男子冷冷說道:“官桂,夠了!”
官桂一呆,這人怎麽知道他的名字?隨即,就見那白淨太監瞪了眼官桂,轉身走回了兜帽男子身邊。
官桂驀地睜大了眼,指住白淨太監,失聲叫嚷:“你叫官桂?”
那白淨太監鄙夷的哼了聲,“咱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當今太子殿下近侍官桂官公公。瞧你這模樣,也是打宮裏來的吧,咱家怎未在宮裏見過你?”
官桂傻了眼,陸銘也怔了一怔。
“陸銘,請他們進來。”段墨舒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淡淡出了聲。
陸銘頓了下,打開了廟門,對那兜帽男子做了個手勢:“請!”暗地裏,他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大刀上,心中的警惕感也愈來愈濃。
兜帽男子的臉隱在幽黑的帽中,看不清臉容,也看不清表情。他提步走入廟內,緩緩拉下了兜帽。
暖亮的火光中,段墨舒看清了男子的模樣,瞳孔驟然巨縮。
官桂等人亦是看清了男子的相貌,無不大吃一驚。官桂更是驚駭的指住男子與段墨舒如出一轍的臉,失聲驚叫:“太、太、太子殿下?”
破敗的廟堂中,段墨舒與男子彼此對視,兩人仿佛在照鏡子般,眉眼唇鼻,無一處不相似,就連眉角的一點朱砂痣,位置也未偏移半分。
“你是誰?”段墨舒倏而勾起唇,神色頗是興味。
“我是誰?”男子亦是唇角輕揚,看著段墨舒逐字而道,“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