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針對

淩貴妃的眉目之間緊鎖著,卻怎麽都覺得不對勁。

“可是到底是什麽地方上麵出了錯呢?”

佛經的經書和筆紙都經過她精挑細選,必然是不會錯的,內務府的奴才知道是皇上讓娘娘謄寫經書燒給佳貴人孩子的,必定也不敢有什麽紕漏。

為什麽就會有遇到明火爆炸的事情呢?

沈樹玉看著已經慢慢熄滅的火焰,突然看到在那灰燼之下有個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什麽?”

她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那一點點黑乎乎的東西,聞起來好像是有煤油的氣味,因為已經燒焦燒糊了,並不能看出來裏頭究竟是什麽東西。

“好好地收好了,到時候讓佳貴人看一看。”

佳貴人醫術了得,總能看明白些。

淩貴妃的眼神淩厲著,說道:“沒想到還有人用這樣細碎的功夫來折磨我,看來還當真是高看我了。”

她如今好歹也是太子的母親,若是論恩寵自然比不上那些新進的妃子,如果真的要害人,也不會選在她,地位鞏固尚且不說,這件事情隻要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便是說要讓誰來陪葬就讓誰陪,若說不是為了害自己,自己在這正陽宮中已經住了十幾年,總不會是為了針對前麵的人?

那沈樹玉默不作聲地將這一小包的東西放在了袖子裏頭,又連忙將現場打掃幹淨,說道:“娘娘,我們該是要走了。”

淩貴妃這才晃過神來,看了一眼已經被炸碎了的香爐,歎了口氣,沒想到與姐姐這樣溫情的相處都要被後宮這些險惡的婦人給害了,倒不知道該是悲是氣。

而後便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說道:“走吧。”

除了寶華殿,淩貴妃全然被剛才的事情給吸引過去了,一直在想著是什麽環節出現了問題,便問沈樹玉道:“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原本要害的不是我呢?”

聽到淩貴妃這麽說,沈樹玉點了點頭:“很有可能,畢竟這樣的事情偶然性太高了,誰也沒有想到娘娘會親自去燒了佛經,更加沒有想到,娘娘會看著這佛經燒完,剛才分明是已經將佛經快要燃燒完才發生的爆炸,一定是要有耐心的,所以奴婢覺得這件事情恐怕並不是針對娘娘的。”

那麽是針對誰呢。

淩貴妃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從前還以為自己事事都很細致,如今看來,在這後宮裏頭當真是什麽事情都是防不勝防的,她看了一眼冷冷的夜色

“算了,也沒有什麽好想的,回去吧。”

夜色沉沉,萬籟俱靜。

淩貴妃的花盆底輕輕地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夜晚的養心殿分外的安靜,除了小太監們偶爾進來添了油燈,便是宣文帝翻書的聲音了。

隻是今天宣文帝沒有這樣的閑工夫,剛才才處決了自己寵愛的妃子,心裏頭正是焦慮得不行,這個時候卻聽到外頭傳來了幾聲鳥叫的聲音,心中更是不舒服了。

“皇上,可是心中不暢快了呢?”

丞相府南府歌姬已不是早上的行頭了,換了一身光彩奪目的衣裙,小心地服侍在皇上的身側,神色凝重地問道。

這個女子名叫蘭彩賢,四歲就進了南府,若說秋德不是將她作為棋子來撫養,當真是說不過去,從前便是讓她熟讀四書五經,年紀輕輕,蘭彩賢就已經熟悉一應的音律。

如今能夠留在皇上的身邊侍奉著,也不能說不是刻意為之。

“丞相大人,奴婢此去,山高路遠,還請丞相大人兀自珍重。”

數日前,在秋德知道了佳貴人的孩子命喪黃泉之後,找來了蘭彩賢和她的妹妹,將自己打算送他們進皇宮中侍奉皇上的心思說明了,蘭彩賢深深地跪拜,以表自己的忠孝之心。

“快快請起,你們於我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秋德雖然在外麵總是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可是對自己的下人卻很是親厚,特別是對蘭彩賢這樣的歌姬,更加沒有一絲一毫的看清,反而是將他們像門客一般地將養著,所以蘭彩賢也一直都感念丞相對自己的知遇之恩。

“丞相莫要這麽說,奴婢不敢當。”蘭彩賢說道。

秋德沉思了片刻,這些年的心思袒露無疑。

如今朝堂之上波雲詭譎,宮中佳貴人的孩子也不明不白地去了,他不能不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若是蘭彩賢能在皇上麵前進言,可不是事半功倍的事情?

秋德一副長身玉立的好身姿,內心卻如此波瀾狀況,儼然看去,倒是存了一些詭譎。

他這麽想著,便說道:“你們此去,一定要注意權衡二字,凡事都要給自己留一些退路,要懂得怎麽遏製淩貴妃在後宮之中的威勢,也要懂得周全自身,不要落了他人的話柄,才是最重要的。”說著便是沉思道。

蘭彩賢雖是女流之輩,但是也知道秋德此人行事果斷,卻在皇子上的事情多有猶豫。

如今皇上還在,下麵的各位皇子之間就已經爭得你死我活,丞相這麽做看起來迂腐,其實也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後路。

想著從前丞相對她的百般好處,淚水早已被洇濕了。便點了點頭,說道:“丞相對我們姐妹二人的教誨,我們是斷不敢忘的。”說著便深深地叩拜下去,秋德聽了歎了口氣,說道:“好了,你們去吧。”

燭火搖曳之間,蘭彩賢又將思緒轉到了皇上的身上,嘴角慢慢地浮現了一絲笑意。

蘭彩賢終究是個沒有品級的歌姬,雖是來養心殿侍寢,可是宣文帝卻不用鳳鸞春恩車接送,隻是讓她沐浴更衣之後過來。

蘭彩賢這會子隻是輕輕地將自己的珠釵全部卸下來,在宣文帝的身邊陪著他說話。

“還好吧,不過覺得心中有些悶悶的。”

宣文帝的心裏頭說不上的難受,剛才淩貴妃的眼神似乎是要將他胸口上所有的沉悶都擊碎,太子之於自己,便好像是頂梁柱之於宮殿,宣文帝一再地冷落段墨舒,自有權衡的意思在裏麵,可也存了一些私心。

今天見她這樣倔強的眼神,宣文帝心頭多有不快,淩貴妃從來就沒有變過,對這個兒子的疼愛終究還是要淩駕於與她的夫妻之情上了。

想到這裏,他便問了蘭彩賢一句:“你剛才來唱曲兒的時候,可曾有與淩貴妃打了照麵?”

蘭彩賢猜到宣文帝的心中終究是放不下淩貴妃,又想到了秋德與自己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仔細地想了一想。

皓腕輕扣薄衣衫,莞爾說道:“是遇上了淩貴妃娘娘的儀仗了,隻是貴妃娘娘身份尊貴,奴婢不敢抬頭看,淩貴妃娘娘威嚴自持,奴婢即便是看不見她的容貌,也被她的霸氣所震懾了。”聽到蘭彩賢說的這句話,宣文帝點了點頭,說道;“你倒是很懂得禮儀。”

蘭彩賢微微笑了一笑,說道:“皇上過獎了。”

宣文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淩貴妃太過倔強,所以很多次即便是想要親近於她,總是會被擊退,倒不像蘭彩賢這種柔情似水的女子,所以這些年來,自己不過是與她做舉案齊眉的夫妻罷了。

宣文帝想著,淡淡地說出了心中所想。

這一聲歎息實則是多有感慨,那蘭彩賢雖不能洞察其中的全意,卻知道怎麽安慰人。

“皇上您若是這麽想的,那奴婢倒是有一言可以相勸。”蘭彩賢的眼神中綻放著柔和的光暈,宣文帝微微地挑眉,問道:“哦?說來聽聽。”

蘭彩賢笑著說,“自古女子有誰不希望有一個可以真正疼愛自己的夫君呢,隻是每個人表現的方式不一樣罷了,淩貴妃娘娘擔著匡正後宮的職責,又有太子這樣的皇子,自然是做什麽事情都要端著的,因有了這樣的威嚴在,與皇上有多親近也是不可能的,皇上若是換位思考,可知道淩貴妃娘娘的苦心了。”

蘭彩賢的眼神裏頭閃爍著鎮定自若,可終究不曾這樣近距離地與皇上說過話,看到皇上轉向自己的時候,竟然還微微地紅了臉。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間接與朕說明,你的方式溫婉一些,是嗎?”

宣文帝原就對蘭彩賢有格外的好感,如今再看到她溫良賢淑的樣子,便伸手摸著她的臉龐,蘭彩賢的臉上有著不同於常人的冰涼,好像是早春夜晚的露水一般,恰恰不是深入骨髓的涼,而是一種在綿滑的冰上行走的感覺,有種沁入心脾的意外之美。

“奴婢不敢與淩貴妃相比。”說著便是輕輕地頷了頷首,神色之前有了一些更加柔媚的溫婉。

“來吧。”

宣文帝看著蘭彩賢,一時之間動了情,便說出了這樣的話,蘭彩賢明白皇上的意思,便將頭靠在了宣文帝那滾燙的胸膛上,在這之前,她一門心思想著怎麽報答丞相的知遇之恩,便是勤練琴曲,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能夠被宣文帝臨幸。

她最大的願望,原本就是不讓自己在意的人傷心,如此一來,自己越是得了皇上的好感,越能夠為丞相掙一些前途的光明吧。

“你是丞相府中的人,從小就受丞相的照顧,如今能在朕的身邊服侍,也不算是一種辜負了。”宣文帝話裏有話,蘭彩賢聽了,後背不禁慢慢地涼了起來。

“皇上這麽說豈不是在說奴婢無情無義嗎?”蘭彩賢的聲音中帶著一些溫潤的質感,宣文帝聽了略微地皺了皺眉頭,問道:“朕這句話原是在誇你的,怎麽就變成罵你的了?”

蘭彩賢想了一下,才笑著說:“奴婢雖然承蒙丞相的知遇之恩,但是與皇上您更是有君民之禮,這便是丞相無論如何都不能夠逾越過去的,如今皇上說奴婢這般這般的話,可不是在說奴婢有了皇上就忘記了從前在南府中的日子了嗎?”

宣文帝笑著說:“好你個丫頭,也懂得這麽頂撞朕了,還沒成為朕的人呢,就在這裏胡說八道了嗎?”說話之間,便是看到蘭彩賢的臉上慢慢地泛起了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