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反省

似乎也沒有。

洛盼桃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師尊入關的佛堂,她有的時候也想,什麽時候才能入關坐定呢?什麽時候才能好像師尊一樣看透了人間百態之後還能坦然處之,便是這麽想著,洛盼桃也在外頭慢慢地跪了下去,隻為了填補心中的一些空白吧。

關於從前的,關於以後的,一想到前世的自己就是被那善良給害慘了,洛盼桃怎麽會不分開,怎麽會不想著周全自己,隻是這樣的刻骨銘心,隻能有一次了吧。

若是再讓別人鑽了空子,便是什麽都不想去受了.

可恨在作惡與行善之間,究竟應該權衡才能成為生死之道呢。

恍惚之間,似乎又能看到了母親的樣子,那個時候的母親也是風華正茂的吧,一個人投奔了一個同樣愛著自己的男人,便是為了一切都要將這身軀給獻上,可就算是這樣又能如何呢,還不是要死在別人的手中。

洛盼桃一直想要成為這塵世中最微小的顆粒,可是漸漸地才發現,原來自己命中注定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也是命中注定之間,她必需要受到段墨舒的此番詰難吧。

在佛前的懺悔了快要一個時辰,洛盼桃才慢慢地起身來,雙腳已經是跪的有些酸疼了,她也來不急好好地搓揉一下,還要感謝剛才逸風為她傳輸了真氣,手上的疼痛感沒有這麽強烈了。

為什麽段墨舒知道了自己的傷勢,卻一點也不關心?

難道真的是因為看到自己給他下毒,從此心灰意懶了嗎?

這麽想著,洛盼桃不免又覺得悲從中來,關於未來又能剩下什麽,原以為自己是甘心在這山穀中苟且度日的,可是一直到段墨舒來了之後她才知道,從前的生活便是一種選擇,便是因為選擇了最為艱險一條路,才有了這樣的業障。

縱然是自己可以看到前世的所有的傷害,難道說自己還可以有改變的路數可以走了嗎?隻因一切都已經注定好了,性格與仇恨,還有在骨子裏的隱隱的愛意,都是在苦痛之中不斷地滲出來的,這些事情怎麽可能隻是靠一次的重生就能得到所有的解釋呢?

即便是下定了決心不去蹚渾水,可是對於未來的某種好奇心與同理心,便是這麽快就可以消融的嗎?

想了這麽久之後,洛盼桃自己都糊塗了,她真正應該憎恨的是誰,是自己還是那些給了她傷害的人?

思考到了深沉之處,忘了自己竟然在這黑夜之中走了這麽久了,洛盼桃看了一眼段墨舒的廂房中還在燃著的燈火,難免覺得心中一陣陣痛,原本就是大家都有過錯的事情,當真要一味地怪給別人嗎?

晚風中似乎是飄來了一陣淡淡的芳香,洛盼桃對這個味道有著莫名的熟悉,好像那一天在段墨舒的房中也有的,隻是這一次的要淡了許多,洛盼桃便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就複回了自己的臥房去了。

滿天的紅紗幔帳之間,鋪天蓋地而去的是洛盼桃對段墨舒的期待,她看著燃燒著的一對蠟燭,上頭沒有龍鳳呈祥的意頭,卻是實打實的紅豔,段墨舒跟自己說,如今凡事隻能夠精簡著來,先成了婚的禮儀,以後等到她入駐東宮了之後,便要用正式的禮儀將她明媒正娶了來。

這一切在洛盼桃的心中都慢慢地楔進了釘子一般,便是在鳳冠霞帔之中感受似乎能瞬間灰飛煙滅的美好。

前世的段墨舒慢慢踱步來到門前,洛盼桃清楚地聽到服侍她的白瑾在門外恭候著。

“恭迎太子入寢。”

段墨淵的嘴角牽扯起了一絲微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段墨淵得到了死去的段墨舒的女人,更可悲的是,裏頭的那個女人還以為自己是等到了良人來嗎?

而此刻,屋內的洛盼桃微微閉上了眼睛,心中便是默念,這一刻終於是要到來了。

段墨淵一步一步地朝洛盼桃走來,空氣仿佛都凝滯了。段墨淵在洛盼桃麵前坐了下來。

無聲的對望之間,洛盼桃心中的堅冰似乎在一點一點被啃噬,段墨淵目光溫柔地看著洛盼桃,心中卻是為了剛才那個有著兒女情態的嬌俏女子感動著,他輕輕把手搭在了洛盼桃的手上。

“累嗎?”他說。

洛盼桃輕輕搖了搖頭。

“我的盼桃果然是良人,即便是沒有皇後的鳳冠與禮儀,也願意與我有這樣百年好合的禮儀,當年你為我做出了這麽多的犧牲,樁樁件件我都是會記得的。”段墨淵說。

洛盼桃嬌羞地低下了頭。

“這婚房是我為你親手布置的,可還喜歡?我記得當年的你最愛百合,如今我用它裝扮這滿屋的富麗。”段墨淵說。

“我很喜歡。”洛盼桃輕輕地嗅著這滿目的紅色景致之中散發的百合香味。

段墨淵將手移上了紅紗,慢慢地掀開,洛盼桃含笑望著他。

“我定拿一生的真心待你,這誓言不是說給天地聽,不是說給父母聽,隻說給你聽。”段墨淵癡癡地說,心中也不能感歎洛盼桃的美妙,段墨舒真是有福氣,能被這樣的女人愛著。

洛盼桃仍是靜靜地點頭。

段墨淵慢慢地將唇靠上來,在很近的地方停下。熾熱的氣息迎麵撲來,他撫過洛盼桃的額頭,在眉心上落下了吻。

洛盼桃閉上了眼睛。

然後她的唇齒間感受到了溫柔的摩挲,繼而是猛烈如暴風雨般的撞擊落在舌上,段墨淵將洛盼桃緊擁入懷,似乎要把她融入血液裏,直到洛盼桃輕喊了一聲。

“我把你弄疼了嗎?”段墨淵鬆開了手。

“有一點。”洛盼桃說。

“對不起,我隻是太想你了。”段墨淵將頭搭在洛盼桃的肩上,在她耳邊說。

段墨淵說的是真話嗎?可是當段墨舒不斷地用好言好語奉勸自己殺掉他身邊的那些有威脅的人的時候,洛盼桃為什麽覺得從段墨舒的眼底浮現出來的是一陣陣的嚴寒呢?

那年段墨舒在廢墟上搜尋所有可能留下來的生命,原以為天命如此了,原以為他的好友終究還是與家人共赴黃泉了,卻聽到洛盼桃在廢墟之上的哭泣。

那種瘦弱與驚懼之間,段墨舒永遠都不會忘記,段墨舒對洛盼桃是有責任的,但是他更是愛她的,從此洛盼桃便成了段墨舒魂牽夢繞的女人了吧。

段墨淵在心中揣度起了段墨舒的心思,一陣快意湧出。

可惜啊,你什麽都得不到了。

段墨淵想。

他在洛盼桃的耳邊輕輕說道:“你我皆是孤獨之人,是嗎?”

“相公,我們將不再孤獨。”洛盼桃輕輕地將手按在段墨淵的胸口,沉穩有力的跳動。

“讓我為你褪盡這榮妝吧。”段墨淵說。

“嗯……”洛盼桃點了點頭。

段墨淵小心翼翼地將洛盼桃頭上的珠翠取下,“這一闋金凰步搖多麽美。”他說,“以後我將給你更好的。”

“此物是母親當年的陪嫁之物,在盼桃心中便是最好的。”

段墨淵笑了笑,心底全然都是不具名的嘲諷,隻有懦弱的人才會被人奪去了性命吧。

可是這個時候的他,便是將所有的憐惜都給了麵前的洛盼桃,想要從洛盼桃的眼神中感受一絲絲的愛意,段墨淵將盤卷的發髻盡數放了下來。如瀑的烏發傾瀉而下,洛盼桃看到了段墨淵眼中的驚歎。

“以後單獨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能否就這樣。”段墨淵托起了一縷頭發。

“你想看我什麽樣子都可以。”洛盼桃說著將手慢慢解開了腰帶,然後將身上的華服盡數褪下。

段墨淵怔怔地看著,而後一把將洛盼桃抱至床上,如玉般的身體呈現在眼前。

“從此我便是你的。”洛盼桃笑著將段墨淵拉到自己身上,輕輕啜了一口他的唇。

然後她迎接了人生中第一次徹骨的疼痛,燭火搖曳,良辰美景,花前月下,雲雨盡歡,當一切結束之後,段墨淵像個孩子般趴在他的心口上。

兩人在床榻之上說了許久的話,洛盼桃似乎是個淘氣的孩子一樣,輕輕地撥弄著發絲,一夜無眠。卯時,還未等白瑾來報,洛盼桃就悄悄地起床了,段墨淵假裝睡得香甜,實則是看著洛盼桃輕輕放下了幔帳,似乎是不讓天光驚擾了他的美夢。

洛盼桃的美夢終究被一聲撕扯的聲音給狠狠地打斷了,奢華大殿中,洛盼桃細細打量鏡中的自己,段墨舒承諾給自己的所有美夢都已然到手,直到太監手捧聖旨急忙步入她的大殿之中,而後左右盡數撤下,洛盼桃的臉上還在洋溢著微笑。

“經查,洛氏盼桃乃隱逸閣餘孽,雌於君側,意圖謀反,顛覆朝綱,其罪當誅!念爾曾侍於朕,特加恩賜令自盡!欽此!”

那一道明黃色得聖旨出現的時候,洛盼桃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無數次的夢魘折損了洛盼桃所有的精力,她在什麽地方?

她為什麽要在這裏?

嘴邊含情脈脈的笑意才慢慢轉成了驚愕,而後便是如錐心一般的疼痛。

手上的唯美鳳冠墜落,段墨舒說要給自己最好的,她才慢慢地褪去了母親留給她的金步搖。

如今,一切都沒有了?

洛盼桃緩緩地站起,眼角撇到角落處的喜燭上。

那對刻畫著龍鳳呈祥的喜燭此刻流溢著幽幽慘慘的光芒。

洛盼桃的手忍不住要去遮住這慘淡的燭火,即便是手指被焦灼的火焰舔上也渾無所覺。

她嗓音顫抖,“你……說什麽?”

登時,關於從前的所有的記憶侵襲到了自己的頭腦中,她臉上的血色刷地退去,無意識的退後一步,跌坐在椅上,喃喃搖頭:“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段墨舒會這般對我!”

她為段墨舒斬盡天下人,滿心期盼的大婚,換來賜死的聖旨?

洛盼桃毫無遺漏地又走了一遍前世的舊路,心仿佛被利刃絞住,疼得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