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談話
段墨舒被穀芽兒的話給逗笑了,江湖中,哪怕是懸壺濟世的老先生,給人看病都是要收取費用的,他來藥林穀中白吃白喝了這麽久,這一點銀錢也算是彌補了。
更何況洛盼桃帶來的那四個家夥也總讓他生氣呢。
段墨舒緩緩笑道:“小師傅這麽說才是見外了,如今我給的東西不多你都不收,以後如何為藥林穀正名?”
段墨舒這麽說,實則是有自己的打算。
他知道老穀主真的要的是什麽,來日等到他登上皇位,一定會讓這藥林穀中的醫術和醫德發揚光大。
全天下的人都該知道,江湖上推崇的究竟是什麽,不是血雨腥風,而是真正的擔當和仁慈。
這一層心思段墨舒始終沒說出來,時候未到,還不可說。
但是他在心裏許下的誓言,一定要盡力完成。
咳咳——
段墨舒大傷未愈,忍不住咳了兩聲,穀芽兒聽著,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地發酸,他說道:“師尊這輩子最悔恨的事情便是當初沒保住隱逸閣在江湖中的名聲,如今太子殿下有這樣的雄心壯誌,也算是圓了地下冤魂的一些寬慰了。”
穀芽兒慢慢地跪拜下去,官桂連忙扶住。
空氣中有難言的隱晦,段墨舒撐著身體,微言道:“所以說你要好生收著這些銀子,若你不收,我隻當是和你們小師叔一樣。看不起我。”
胸口有氣息在上下滾動,周遭都是火辣辣的疼,他努力牽扯出一絲笑容。
看著段墨舒這樣勉強的笑容,穀芽兒想起洛盼桃不算完滿的一生。
若是她真想殺段墨舒的話,為什麽要交代自己在段墨舒的飲食中地放入絳珠草,還白白地為了他受傷?
穀芽兒看著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明白是人力所不能為,隻好微微地行了一個禮,算是收下了段墨舒的一片美意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穀芽兒留著也沒趣,告辭了。
等穀芽兒走了之後,官桂才來到了段墨舒的身邊,說道:“太子殿下,您是真的決定要走了嗎?”
段墨舒的眼神中縱然還有一絲不舍,終於還是化成了唇齒之間的一抹的冷笑。
段墨淵若是欺人太甚了去,他應該如何麵對母親,段墨淵的話是不是真的倒是其次,若是讓母親因此而身陷囹吾,他這個做兒子的,豈不是世界上最無用的一個人。
“這件事情我心意已決,你不要勸我了,到時候給洛盼桃帶去一份信件,就算是我的不辭而別了吧。”段墨舒的話語之間存了許多的不舍和淒涼在裏麵。
臉頰微癢,提到淩貴妃,官桂想起了當年那個舉步維艱的女子。
黃城一夢,最後留下來的要比別人承載更多的痛苦。
段墨舒的隱忍與擔當,何嚐不是來自於那個女人呢?
眼角有些濕潤,官桂輕抹臉頰,說道:“太子殿下,您真的是太寬厚了,什麽事情都是委屈著自己來的,奴才真是心疼。”
段墨舒苦笑,生在帝王家,哪裏在意委屈不委屈?
他段墨舒是太子,是正統,就應該為這個天下付出自己的所有。
洛盼桃不理解沒有關係,古今中外的君主,哪一個真的被了解過呢,他能做的,便是在這個時候,將所有的癡心都給了她,一切問心無愧就好了。
這麽想著,心情也通透了一些,輕輕地擺了擺手,說道:“我累了,你下去吧,千萬不要讓別人看出什麽破綻來,我走的事情,也必須是發生在悄無聲息之間的。”說著便是側身而過,那官桂心領神會地答應了一聲,便是出去了。
且說穀芽兒慢慢地要回了自己的臥室,卻聽到一個聲音沉沉地響了起來,“穀芽兒,你急急忙忙的,剛才可是去了哪裏。”
穀芽兒渾身一個激靈,看到洛盼桃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後了,便是笑著說:“小師叔,你這麽快就療好傷啦。”
穀芽兒的小辮兒看起來很是有精神,可是在洛盼桃的麵前,卻好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整個人都蔫了。
“我問你呢,你剛才去了哪裏,我怎麽見你不是從廚房那個地方過來的啊。”洛盼桃淘氣地坐在了一處大樹之下,笑盈盈地看著穀芽兒,這樣的笑容讓穀芽兒覺得她分明是在笑裏藏刀。
“聽說東邊的海棠花好像有些不好了,我專門去看了,小師叔雖然與我一起掌管藥林穀,可是很多事情可是沒有我上心呢,我要好好地照看著,要不然師尊出關了,我們怎麽與他交代?”
穀芽兒雖然是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可是終究明白自己是理虧的,便也隻是說了之後不敢抬頭看洛盼桃了。
“東邊的海棠?”洛盼桃站了起來,環著穀芽兒走了一遭,而後嗅了一下穀芽兒身上的氣味。
洛盼桃分明感受不到穀芽兒身上散發出來的海棠味道,反而是聞到一些茱萸的氣味。
這個季節可不是有茱萸的時候,除了段墨舒那裏,哪裏還有?
“你既然熟悉藥林穀,可否告訴我,穀中幾處有茱萸的地方?”
穀芽兒聽出了洛盼桃的意思,隻覺得雙腳在打顫,覺得自己是越發地站不住了,連忙陪笑道:“好師叔,你說你恨那個什麽太子殿下,隻管去與他爭吵就好了,何苦在這裏為難我呢。”
穀芽兒的聲音裏頭帶著一些的求饒的意思,可是洛盼桃卻完全不領情,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打心眼兒裏不願意承認在和段墨舒較勁——
“我懶得和他這種人辯解,我隻是恨你怎麽這麽不懂事,竟然在我這麽受傷的時候,往段墨舒的房子裏頭鑽,可不是要去告密嗎?”說著,洛盼桃便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穀芽兒,這一看不要緊,竟看到穀芽兒袖子中的一些碎銀兩。
“這是什麽。”洛盼桃說著便是眼疾手快地從穀芽兒的袖子中取出了一些東西,一看,還是蠻重的。
“你怎麽有這麽多的錢,是誰給你的,你說。”說著將穀芽兒搬到了自己的麵前,有些生氣地看著他。
“是……是……官桂給的。”穀芽兒知道自己無法抵賴了,隻好說。
洛盼桃細細打量穀芽兒,這個小鬼給了別人什麽樣恩惠,官桂竟然要給你這些東西。
洛盼桃還不需要問出口,穀芽兒已經細細地將得來的銀錢的原因說明了。
“我不過是去問他們好,他們覺得我懂禮貌,所以給了我這些,但我是不願意的,是太子殿下一定要給我。”穀芽兒的聲音慢慢地微弱了下去,最後竟比蚊子的聲音還小了。
平日裏最爭強好勝的他,這會子竟然無所謂洛盼桃信不信自己了,倒是覺得有些累,隻想有一處地方可以讓自己好好地靜一靜。
洛盼桃細細想去,段墨舒是很慷慨,可也懂得怎麽收買人心,這個小鬼頭是不是跟他講了什麽了?
洛盼桃最終還是將碎銀子放在穀芽兒的袖子中,她何嚐不心疼穀芽兒,隻是現在的她無法原諒段墨舒在自己的心中慢慢地占據了一些空間。
那些被仇恨填滿了的日子,終於可以不用再回來了嗎?所有想要的念念不忘不過是因為自己真的忘不了吧。
“我若是與小師叔說了,小師叔可不能害我。”穀芽兒慢慢地抬起頭來,洛盼桃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真正地做出什麽反應。
“你說吧。”洛盼桃說。
“我跟太子殿下說了你受傷了,逸風大哥哥幫你療傷。”穀芽兒絞著自己的衣袖,而後便再也不敢說了。
“然後呢,這就算是完了嗎?”洛盼桃問道。
“我覺得這樣的事情太子殿下是有權利知道的。”穀芽兒知道自己這麽說話當真是太過於牽強,就再補充了一句。
“之後呢?”
洛盼桃的心中其實還是想要知道關於段墨舒的反應的,雖然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真的很愚蠢,也隻是一個讓自己平白無故傷心的事情,但是她就是想要讓穀芽兒說出個大概來。
“之後就沒有了,太子殿下匆匆交代了我幾句,還說什麽可能會不告而別的話,然後便讓官桂公公給了我這些錢。”穀芽兒說道。
果真是對自己一點情意都沒有了嗎,原來在麵對自己與別人接觸的時候是這樣冷淡的應對啊。
洛盼桃不禁想道。
看來還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以為這樣子能讓段墨舒有什麽反應,如今看來,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雖然心中失望,但是洛盼桃終究沒有表現出來,淡然道::“還好段墨舒向來知道我的秉性,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讓你去探聽的呢。”
穀芽兒真是心思單純,她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看來穀芽兒以後要去在段墨舒麵前討好,得先跟她交代一聲,洛盼桃可是惹不起閑話的人。
洛盼桃說完這話後自己也後悔了。
她分明看到穀芽兒的眼淚慢慢地滾落了下來,那洛盼桃一直都是這樣毒辣的性格,如今看到穀芽兒這樣傷心,自己也知道說了一些不妥當的話,便說道:“好好地,幹嘛要哭,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了你了。”
穀芽兒隻是狠狠地甩了手,說道:“你們都是祖宗,我都得供著,若我真的做不成活菩薩,難道還有什麽虧著不成,小師叔每次說話都要這麽刻薄的嗎?”
穀芽兒打量著自己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想要在中間周旋寫什麽,偏偏的又讓他們這麽討厭。
如此想著更是委屈,便哭著跑開了。洛盼桃腳疼,想要再追已經是追不上了,隻好在背後多叫了兩句,可那穀芽兒早就不願意理自己,便是走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洛盼桃難免覺得有些難過,從前的自己去哪裏了呢?
原本以為重生之後的自己可以真的做到忘記一切的紅塵俗世,卻是沒有想到,變得更加的犀利起來,似乎是誰與自己說話都不相信了一般。
隻是這樣所謂的犀利究竟可以給誰帶來福祉呢,肯定不是別人,可是自己難道也因為這樣的犀利而開心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