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猜測（上）
那丫頭是慕容佳的陪嫁丫鬟，名叫袁彩英，一直都是伶牙俐齒的，淩貴妃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了，不要在這裏與我說什麽客套話了，你們家小主醒了沒有？”
淩貴妃細細打量這冠冕堂皇的宮殿起，未央宮原是皇上賜給皇後的，後來因為宮中的嬪妃越來越多了，再加上皇上向來不願意興修宮殿，就讓人將皇後娘娘的宮殿給好好地收了出來，又讓新進的宮嬪，選一些德才兼備的人住進去。
一宮一室的爭端尚且如此，下麵的人更是不必說了。
袁彩英也是個趕著邀功的，連忙說道：“正是剛醒呢，還說要好生地更衣了去見淩貴妃娘娘，沒想到淩貴妃娘娘先到了。”
淩貴妃目光所及之處，是袁彩英頭上與身份不符的華彩。便是將頭偏向了身邊的沈樹玉，蹙眉說，“剛剛小產的人，最怕的就是染上了風寒，還這樣折騰，快與我一塊進去。”說著便是急急忙忙地要進去，那袁彩英才連忙挑了簾子，讓淩貴妃進去了。
隻見床上果真坐著一個樣貌清秀，可是身形卻很是消瘦的女子，隻見她的眉宇之間，全然都是蕭索之意，看到淩貴妃娘娘來了，連忙輕輕地行了一個禮。
“淩貴妃娘娘吉祥。”
“好了，我們都是姐妹，你也不需要和我有這虛禮了，你們都下去吧。”淩貴妃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心，說道。
眾人都下去了，周遭一片寂靜。
淩貴妃坐在佳貴人的身邊，抬眼看著麵前的這個女子，倒是越發地有了一些病態的美感了，從前在皇上身邊盛寵的時候，自己大概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想到之前自己也是沒了一個孩子的，淩貴妃一時之間也覺得有些感傷。“小產也有幾日了，今天的感覺可好些了。”
“勞煩淩貴妃娘娘記掛著，有了您一日兩次的來，哪裏能不好呢。”說著便是輕輕地靠在床榻之上，可是眉眼之間卻分明是有了一些憔悴。
“我在這後宮之中看到的事情也是多的，你以為你這樣子能夠唬得住我嗎？我看你麵色很是蒼白，這屋子裏頭又有這麽厚的沉水香，是不是日日難眠啊。”說著便是用自己的護甲挑了一下那被子上存著的一些細細的柳絮球子，說道。
淩貴妃素日齋戒敬佛，最不喜歡沉水香這樣的東西，隻道是怪力亂神，不過圖個心裏平靜罷了，佳貴人在病榻之上，無法事事周全，便隻能婉言說道，“我都忘記了，淩貴妃娘娘是最不喜歡這些東西的，我叫他們撤下就是了。”說著便要叫外麵的丫頭進來。
淩貴妃知道佳貴人最是心思細膩，聽不得別人說這樣帶刺的話，便多有嗔怪，反手卻已經觸到了佳貴人的後背，小心地拍著，說道，“你看看你，又在這裏費勁了，我跟你說，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能夠趕緊將自己的病養好了，到時候才能在皇上的麵前繼續承寵，你可是忘記了，你的父親如今很是舉步維艱啊。”
淩貴妃的話倒是真的說到佳貴人的心頭裏去了，若是說自己失了一個孩子倒是也可以慢慢地看開的，可是一想到父親在前朝就更加地艱難了，那慕容佳怎麽能不難受，便是要強忍著淚水，也不能夠了。
“是臣妾無用，臣妾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的。”說著便是慢慢地落下了淚水，那淩貴妃反手覆上了慕容佳的手。
一陣歎息沉沉飄過耳際。
如此梨花帶雨的樣子，倒是和從前的自己很像，也有了不忍。“好了，我是在鼓勵你，反而讓你更加地不開心了，我跟你說，後宮原就是是非之地，你自己的命尚且在別人的手心裏頭攥著呢，更何況是你孩子的命？”
淩貴妃知道，這件事情與她終究還是有點關係的，雖然說對佳貴人的孩子照拂得十分精細，什麽餐食都是細細的打點了去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能被別人鑽了空子，如此想來，當真是太奇怪了。
斜眼看去，卻發現佳貴人宮中的景致竟精致了許多。
佳貴人想到父親囑咐自己的話，無論如何都要抱穩淩貴妃，生怕她怪自己不懂事，細細地絞著羅帕，微歎一聲，而後垂眉。
“淩貴妃娘娘可千萬不要誤會我，是我自己的福氣薄，便是淩貴妃娘娘這麽照看著，我都沒有辦法保全自自己的孩子，現在反而讓淩貴妃娘娘傷心了。”
慕容佳知道自己終究是要依附著淩貴妃的，如今看到她這般的難過，也害怕現在一味的難過，反而傷了淩貴妃的心，才勉強地斷了自己的悲傷之意。
“和你母家已經通過書信了嗎？”淩貴妃問道。
“已經通過了。”佳貴人說道。
“我能理解你父親的心情，倒時候我自然會選了一個好時候，讓太子與他好好勸說的。”說著便是歎氣道：“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們慢慢地留著自己的命數，一切都還來得及，懂嗎？”淩貴妃的聲音裏頭帶著一些憂傷，佳貴人連忙點了點頭，說道：“是，淩貴妃娘娘。”
慕容佳的父親是文官出身，隻有她一個女兒，軍方無勢力，族中又少男子，慕容佳能順利進宮多虧了她的打點，怎麽能一點的行差踏錯？
若是慕容佳能好了便是最好，但若是不好了，還不知道他的心中要怎麽疼呢。
淩貴妃轉頭看到了窗台上的那一盆的百合，皺著眉頭問道：“這百合的花也太過於樸素，從前本宮都是叮囑了花房要給你送一些鮮豔的花朵來的，怎麽如今的內務府越來越不懂事了？”
淩貴妃的聲音裏帶著威嚴，一旁的袁彩英連忙跪下來，說道：“回稟娘娘，是那一天內務府的人來報，說是這幾日雨水太豐，花朵多有腐爛，所以就隻有這百合開得還算盛一些，我們家小主想著百合也是個素雅的，就也讓人搬來了一些。”
淩貴妃聽著，隻是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可是內務府的奴才並沒有與我說了這些話，這些個大膽的奴才，如今真是會欺上瞞下的啊。”
佳貴人看到淩貴妃生氣了，心中焦急，狠狠地瞪了一眼袁彩英。
這個結骨眼兒上，可千萬不能讓淩貴妃因為在她這裏走了一遭就回去怪罪奴才們，息事寧人才是正道，她自己不敢計較了，若是淩貴妃又去鬧了，可不是要讓人詬病嗎？
這幾年的平步青雲原本已經不討喜了，如今大勢已去，怎麽敢再得罪諸宮。
佳貴人的意思淩貴妃怎麽不明白，雖然這宮中還有淩貴妃為她主持公道，可是後宮之中哪一個個人不是聰明到了極點的，便是那下麵的丫頭太監們都是一個個的看著高枝兒呢，就找了個台階，緩緩說道：“本宮不過是這麽說一句話，你也不要這麽當真了，如今隻要把身體養好了就是對我最好的寬待，我看你也倦怠了，趕快好生地歇著吧，我這邊還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呢，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就算是全部都過去了，明白嗎，若是再因為這樣的事情鬱鬱寡歡的話，我就不想要理你了。”
心中不免哀歎，這百合終究是薄命的花，不能再放在慕容佳的宮殿中。
淩貴妃細細想去，明天還得從自己的宮中挑選了一些鮮豔一點的到未央宮中來，讓她的丫鬟們好好地養著，看著一些鮮豔嬌嫩的花，心情也能好一點。
佳貴人連忙笑著說：“淩貴妃娘娘的囑咐，臣妾怎麽敢不聽從，等到明天臣妾的身子好了一些之後，再去與淩貴妃娘娘好好請罪呢。”
氣氛終於又緩和了一些，窗外的黃鸝鳥兒更是鳴叫得歡快了。
淩貴妃聽了，隻是笑著說：“好了好了，明天本宮還是來看你就好了。”說著便是慢慢地站起身來，緩緩地鬆開了佳貴人的手，那佳貴人隻行禮：“恭送淩貴妃娘娘。”
等到看到淩貴妃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了，佳貴人才冷冷地說道：“袁彩英，這花當初是怎麽得來的？”
袁彩英想了片刻，說道：“回稟小主，當初是內務府的小桂子送過來的。”
“從前來我們未央宮送花的不是個小丫頭嗎，怎麽如今變成了一個沒有根的東西了？”佳貴人的眼神裏全然都是殺氣，便是剛才的楚楚可憐的樣子如今已經完全沒有了。
若說一定要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那也是在皇上和淩貴妃麵前才會有的樣子，若是在下人麵前，沒有這樣的凶狠樣子，還真是對不起皇上給自己這樣的榮寵呢。
袁彩英恭恭敬敬站著，腦海中卻是浮現了前兩天來的那個眼生的小太監，多少是自己大意了，才讓對方有機可乘了去。
這會子怎麽敢怠慢了主子的問道，便是說，“奴婢也覺得很奇怪，隻是前幾天後宮中的人都是人心惶惶的，因而打發了一個太監來給我們的宮中送花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小主怎麽突然之間想到了這件事情了？”
淩貴妃的一舉一動原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的，剛才眼神中的戲謔之意，她怎麽不懂？
“你沒看到今天淩貴妃娘娘的樣子嗎，分明就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我懷著身孕，皇上又恩準我可以不用去各宮中走動著，所以也不知道送到別的宮中去的花是什麽，如今看來，倒是內務府的奴才們給了我一個陰腳啊。”佳貴人說著攏了一下自己頭上的珠翠，冷冷地看著前方。
“若是娘娘覺得有什麽不妥，奴婢去好好地查一查這個太監的來曆便是了。”袁彩英說道。
小桂子？
哼——
宮中多的是這樣讓人記不住姓名的人，他們是誰不重要，他們做了什麽事情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