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命相抵
她轉對盯住張口便要反駁的許佩淩,“你這般拚死拚活的救他,焉知日後他不會背信棄義,對你橫刀相向?”
前世,她並不知許佩淩竟與段墨舒曾有這般交情,竟能不顧自己一身的傷勢闖入藥林穀求醫。要知,能闖進藥林穀絕非易事!
許佩淩一凜,“這位姑娘,在下不知你為何會對段兄弟有此偏見,但在下這條命是他救的,便是日後他要取在下的命,在下也不會有二話。另外,在下所認識的段兄弟,有君子之仁德高義,又豈會是背信棄義的小人?”
說著,他深吸口氣,抑住心中的憤怒,盯著洛盼桃的雙眼,一字一句,鄭重地說道:“不管姑娘對他有什麽偏見,若能救他,在下可以用這條命,換他的命!”
洛盼桃有些怔忡,她在許佩淩眼中,看到了不容錯辨的認真與決絕。他是真的打算以自己的命換段墨舒的命。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能說什麽。她有些恍惚,若是許佩淩與段墨舒有過命之交情,為何前世會鬧得刀劍相向,不死不休?思及此,她心中對段墨舒的厭惡又更深了一層,有一個如此重情重義的朋友,他最後竟也能下得黑手!
“穀芽兒,還不快去!”穀長留揮手示意穀芽兒將人帶走。
待許佩淩背著段墨舒隨穀芽兒離開後,穀長留意味深長的對洛盼桃道:“他曾救過你。況且,為師說過,但凡入穀求醫者,必不會見死不救!”
洛盼桃一滯,想說前世他救了她一次,可她卻救了他無數次。然而,這句話她說不出來,也不能說出來。縱然是對師尊,她也無法將轉世重生的事如實相告,更加不能說出曾用師尊親授的醫術幫段墨舒害死許多人的事。
她如嚼黃蓮,滿心苦澀。她知師尊必然是以為,她是在對段墨舒未如約來找她而一時氣怒。她握緊拳頭,良久才吐出口氣:“師尊,徒兒知道了。”
穀長留拍拍她的腦袋,“小桃兒,你放心,等他傷好之後,若不誠心道歉,為師也不會原諒他,更不會同意你嫁給他!”
洛盼桃搖搖頭,極是認真的對穀長留道:“師尊,徒兒不會嫁給他。今次救了他,便當作還了當年的恩情,從此我與他再無瓜葛!”
穀長留一愣,隨即歎笑:“罷了,罷了,為師管不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了。”
其實,他也僅見過段墨舒一麵。四年前,段墨舒拿著老友的信物來找他,請求他收洛盼桃為徒。那一次,他對段墨舒倒是印象頗佳,隨後也隱隱知道了他與自家小徒兒的約定,隻是後來得知了段墨舒的身份,便覺得他並非良配。故而,才在段墨舒未如約前來尋小徒兒後,百般勸阻小徒兒去找他。
四年裏,他看著小徒兒心心念念著段墨舒,有時也曾想,若是小徒兒鐵了心想嫁他,他便豁出這張臉麵,也要讓她嫁了。然而,自從那日小徒兒突然昏迷又蘇醒後,性情便有了些變化,對段墨舒也不再那般牽腸掛肚。他不知小徒兒為何會如此,但打心底讚同她放棄段墨舒。
客房裏,段墨舒躺在榻上,臉色蒼白至極,仍未清醒。
穀長留帶著洛盼桃進屋,他坐到榻旁,慢捋白髯,為段墨舒切脈。良久,他須眉一攏,看向一旁擔憂緊張無比的許佩淩:“他中了鴆藤草之毒,加之身負重傷,毒素入髓,救活的可能性不足一成。”
許佩淩臉色大變,立時道:“穀醫仙,您醫術冠絕天下,定有辦法!”
洛盼桃站在門邊,冷眼看著床上的段墨舒。聽到師尊的診斷,她不禁心中微疑。前世的此時,她雖已離開藥林穀,但後來找到段墨舒時,也沒聽說他來過藥林穀,更沒聽說他中過毒。難道,是她記錯了?
穀長留笑了笑,“幸而你帶他來了藥林穀。鴆藤草乃至陽之毒,需以至陰之血為引,而老夫這徒兒恰是那萬中無一的至陰之血。”
許佩淩登時大喜,朝洛盼桃一揖到底:“在下願為姑娘驅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隻請姑娘能救在下的兄弟!”
洛盼桃眼神複雜的看著他,“值得嗎?”
許佩淩一怔,隨即肅然點頭:“值得!”
洛盼桃深視他眼,轉頭看向穀長留,穀長留也微笑著看著她。
她心中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救段墨舒,但麵對師尊,麵對願以命換命的許佩淩,她竟拒絕不了。以師尊的脾氣,雖則對來求醫的人有諸多怪條件,但隻要是同意診治,必不會放棄。而對許佩淩,她更是害死過他一回。
罷了,這次便當還他一條命,從此兩不相欠!
穀長留開出藥方,洛盼桃領著穀芽兒轉身離開了客房。
藥房裏,洛盼桃將穀芽兒碾好的藥材盛好,隨後拿起一旁的匕首,割破手指,將血滴入藥汁之中。
她垂眸盯著鮮血逐漸融入藥汁,心中又是一疑。當年她離開藥林穀後,段墨舒又是如何解的毒?
兩個時辰後,洛盼桃才端著熬好的藥回到客房。穀長留已經離開,許佩淩一直守在榻旁。
段墨舒赤**上身,周身大穴紮滿銀針,依舊昏睡不醒。他生得極好,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棱角分明,俊美絕倫,便是此刻不省人事,也不減半分俊朗,反而添了幾分惹人心動的溫弱。
洛盼桃冷冷盯著他的麵容,這張臉她曾無數次在心底一遍遍描繪,也曾無數次癡癡的凝望,曾經,她思念著這張麵容直至刻入骨髓,如今,她恨不得將這張臉撕碎!
她半分也不願碰觸段墨舒,穀芽兒不在,她徑自將藥碗遞給了許佩淩。
許佩淩不敢有二話,接過藥碗,好不容易喂段墨舒喝下了藥,轉頭就見洛盼桃持著把匕首對準他。他一驚,連忙擋在段墨舒跟前,“洛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麽?”
洛盼桃淡淡看他眼,將匕首遞給他,淩空在段墨舒胸口兩處穴位一劃,“放半碗血出來。”
許佩淩愣了愣,“放血?”
“毒血聚於此處,不放出來怎能好?”
許佩淩頓了頓,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接過匕首,極小心的在洛盼桃所指的地方刺了下,血慢慢湧出。隔了半晌,直到接了大半碗,洛盼桃才叫停,拈針刺穴,止住了血。
洛盼桃端著半碗血離開後,許佩淩瞅著榻上渾無所覺的段墨舒,苦著臉咕嚨:“太子殿下,您究竟怎麽得罪了那位姑娘,說好的小半碗血非放了你大半碗才罷休?”
床上的段墨舒一無所覺,依舊沉沉睡著。
屋外,洛盼桃瞟眼手中的血碗,心中暗哼:讓我用血給你做藥引,不讓你出出血豈能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