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對抗
完顏紅菱驚呼一聲，一掌將石頭桌子震碎，便是這樣的苦惱與憤恨別人怎麽能懂得，師傅可以成為自己夢中的人，但是絕對不能幻化出形狀，因為她知道，若是到了今天這一個地步，就說明師傅對她的控製已經是到了登峰造極的時候了。“不是，你不是我的師傅。”
一時之間氣若遊絲。
此人似鬼魂一般，並不定住腳步，聲音繞梁三尺——
“紅菱，我就是你的師傅啊，你怎麽就不願意承認呢，當初我死在你的懷中的時候，你不是答應過我，一輩子都不能夠忘記我的嗎？如今怎麽了，我既然能與你在現實中相見，你竟然要對我拒之於千裏之外嗎？”果真是師傅的聲音，可是剛才聽著為什麽又是這麽地不相似。
血紅色的蔻丹狠狠抓著一段紅菱，似是要將其撕扯下來一般，完顏紅菱頭疼欲裂，眼前的幻象交相纏繞。
“不，你不是我的師傅，你不是。”
這些年來，完顏紅菱已經不願意再行殺戮之事，想讓前塵往事隨時間全然散去。
可鬥得過所有人鬥不過愧疚心。
嗬，師傅還是不願安息，日日夜夜的折磨已經讓完顏紅菱有些心力交瘁了，她突然淚濕了雙眼，便是狠狠地看著冰冷的空氣，說道：“若你真的是我的師傅，為什麽總是要讓我做出最艱難的抉擇來？”
空氣中許久沒有了聲音，許久許久了，傳來一陣的歎息，“你若是選擇忘記我這個師傅，我也不攔你，隻是你自己要打量清楚了，你是我絕命司的人，死也隻能是我絕命司的鬼，我明白你的心裏，想要做一個安穩度日的女子，可是你卻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們給的，當年也是我救的你，你現在的想法當真對得起我嗎？”說完便是一陣的狂笑，那狂笑之間竟然也能讓完顏紅菱聽出了悲涼的意思來。
那一年火焰滔天，絕命司數百教徒被圍困於高塔之上，師傅斷盡所有內力，隻將其傳於完顏紅菱一人身上。
完顏紅菱怎麽不知，師傅縱然成了人世間的孤魂野鬼，縱然是她應該投胎了去，可還想看著徒兒能有光宗耀祖的一天，自己不是不懂，隻是不願意懂罷了。
身上的紅菱被慢慢地撕扯開來，縱是有一身卓絕的好武功，怎能付諸於師傅身上！
“師傅，你不是願意為了我好嗎，為何要一步一步地逼近了我，我答應過你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完顏紅菱有些無力地說道。
一陣冷笑滑落，蕩起窗便一盞燃燒殆盡的燭火。
嗬——
這一聲長歎師傅終究給了自己。
“你分明對段墨舒存了惻隱之心，你分明快要淪陷在對他的感恩之中了，你可知道，你的一點心軟便是要害死了我們的所有人！”師傅的聲音裏頭已經帶著些許的顫抖了，便是這樣一天一天的折磨之中，完顏紅菱也是心力交瘁了去，她隻是淺淺地笑了一下，眉宇之間泛起了一絲愁苦，誰又能知道她每天要與自己搏鬥，已是沒有了一點對自己的顧惜了呢。
若是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師傅我的苦心，那麽我便是日日夜夜都要糾纏著你，讓你不得安生！
多麽狠毒的誓言？完顏紅菱半夢半醒之間，已是淚流滿麵。
心口一陣頓痛，恍惚之間，似覺得箍在頭上的光環突然消失了，遠處一縷青煙也慢慢地消散而去，那個幻化出來的師傅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便隻是留下了一聲歎息，也就是了。“師傅，您對我有恩，他對我也是有恩的，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會給絕命司的人，我應該給的東西，師傅，您一定要相信我。”
有大片大片腥紅的血液在不斷地往自己的喉嚨中湧了出來，她突然覺得心口被什麽東西砸中了一般，便是狠狠地往自己的嘴巴中灌了兩口水，而後就是劇烈地咳嗽起來。
宣永平二十七年，完顏紅菱不過是個剛剛滿十歲的小姑娘，師傅納蘭無眉是絕命司的第三十二代聖女，絕命司的聖女不能有情愛，所以納蘭無眉終身不嫁無子，完顏紅菱是納蘭無眉在一次的刺殺行動中夜宿寺廟被撿到的，彼時的納蘭無眉隨時已經心灰意懶，可是看到了尚在繈褓之中的嗷嗷待哺的小兒，一時之間竟然存了惻隱之心，便是放在自己的身邊好好地撫養，絕命司紀律嚴明，若是納蘭無眉平白地解釋了自己撿回一個小兒，別說是完顏紅菱了，就是納蘭無眉自己也是難以逃脫被處置的幹係，所以納蘭無眉便將完顏紅菱納入了絕命司，讓她成為自己這輩子唯一的一個關門弟子，完顏紅菱從小在納蘭無眉的身邊，早就練就了一身了不得的本事，便能夠在須臾之間將一切活物摧毀殆盡，便是那天下一絕的巫蠱之術也在納蘭無眉的教授下，在完顏紅菱尚且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練出登峰造極的狀態來。
那時候的完顏紅菱已經有了自己關於愛恨之間的分別了，梳妝鏡前的時候會感慨春光短暫，可手上分明要沾著血，便是輕口梳鋸，蹙眉一歎——
“師傅，我們族人多有殺戮，可是也多被他人所殺，為何我們要如此自毀，倒不如能夠互相安生才好呢？”
納蘭無眉以手輕撫徒兒的青絲，已過肩頭，當年的自己也是這般顧盼生輝吧。
眉目之間閃現過了一絲的擔憂，而後便是笑著與她說道；“傻瓜，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的，你若是不殺別人，別人就要來殺你，你想要保住性命的方式，就是你先發製人，以後你就會明白的，現在的你啊，不過是個看不清世間險惡的小姑娘，以後師傅會帶你慢慢看的。”
不想便是師傅這樣的一語成鑒，第二年，絕命司被藏紅天的部隊圍剿的時候，絕命司的眾多死徒因敵不過藏紅天手中的火炮刀劍，被圍困在了一座古塔之上。
藏紅天與絕密司曆來便是宿敵，那一次卻隻是想要逼迫納蘭無眉說出有關段墨舒的下落，當時的絕命司在立場上終究是偏向於段墨舒的，再加上已經答應了之前委托的人，便是什麽事情都不能說的，後來遭到的圍剿，納蘭無眉也隻是護著完顏紅菱，卻緘口不言段墨舒的行蹤，眼看著周遭的信徒一個個地被射殺，納蘭無眉用了一世的功力結了一道結界，便是橫亙在自己與敵人之間。
完顏紅菱被帶到了塔內一處較為靜謐的地方，納蘭無眉因驚懼而顫抖。
完顏紅菱小小的手掌覆在師傅的手掌上，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良久，一聲歎息後，納蘭無眉的聲音響起：“紅菱，我問你，你怕死嗎？”
便是到了那時在，納蘭無眉陰晴不定的樣子還是讓完顏紅菱覺得心中刺痛，師傅鮮少問自己這樣的事情，便是到了生死關頭才對自己的徒兒有了這麽多的不確定性吧。
稚嫩的聲線中鋪滿視死如歸的豪壯——
“我不怕，師傅，今天便是要殉了我們的絕命司，我也是在所不惜的。”
小小的紅菱的口中噴薄而出的便是視死如歸的氣魄，倒是有幾分像當年的自己，梁柱因被火啃噬而散發著發焦的氣味，納蘭無眉並不以為然，有一絲坦蕩充盈心靈。
納蘭無眉笑著說道：“好孩子，師傅知道你有這樣好的誌氣，隻是如今師傅要給你一條活路了。”納蘭無眉的眼中全然散發著光輝。
縱然是殺人如麻的師傅，也有那麽一刻產生過對生命的敬重吧？
“師傅，除了能與師傅一塊活下去，徒兒不要什麽活路。”完顏紅菱說著，更加緊地抓住了納蘭無眉的手。
不管江湖如何風言風語，完顏紅菱始終相信師傅並非沒有人性，從前她要殺的那些人，縱然是毫不猶豫，可是也隻是因為站在了對立的角度上，如今看過去，竟然覺得師傅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帶著一些心疼，終究還是有感情的，完顏紅菱的眼中不斷地湧現出了淚水，砸在了自己和納蘭無眉的手背上。
噗嗤——
火焰瘋狂地舔噬著懸木，二人的臉龐瞬間被映照得通紅。
納蘭無眉眼波流轉之間，聲音卻愈發堅定，“傻孩子，誰不想好好活著呢，便是師傅自己也是想要好好活著的，隻是如今，師傅願意把這樣生的機會留給你，你還小，還要振興我們的絕命司，絕命司早非當初，幫派間的鬥爭，非一人之力可抵擋，如今你回去，帶著我的鐵指環回去，一定能夠震懾住他們的，明白嗎？”
骨骼因激動而發出絕望的相互碰撞之聲，麵前的這個女人不再是當年那個存了七情六欲的人了。
可完顏紅菱並不顧忌納蘭無眉的用心。
鮮活的性命與幫派振興孰輕孰重？完顏紅菱自有計較。
“我不要振興什麽絕命司，我隻要師傅你。”
啪——
一陣響亮的耳光落在了完顏紅菱的臉頰上，而後便是看到納蘭無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傻瓜，你在我的麵前說這樣的話，也不怕的氣死師傅嗎，師傅這輩子活著的意義就是要好好地振興我手中的絕命司，如今人心不齊，我們又不能全身而退，你說，師傅應該怎麽辦？”
似有一陣風在慢慢地吹過，下麵的人已經在開始燒塔了，借著風力，所有的絕望在蔓延。
這一波陣勢比之前更猛烈一些，死亡更近了。
納蘭無眉將指頭嵌入了完顏紅菱纖細的手臂中，“好孩子，如今師傅已經不能與你解釋太多了，你隻要答應了師傅，這一次回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萬事要多絕命司考慮，師傅便會將你活著送出去，好不好？”
這便是為絕命司聖女量身定做的命數嗎，隻以生死相搏之？
完顏紅菱心中縱然是一萬個不願意，卻不能不辜負師傅給的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