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故人剪影
皇後見晉安帝似是麵上不悅,便趕緊笑著說了句:“這姐妹們倒是羞怯起來了,其實咱們都是一家人,這大過年的也就是為了樂嗬一下,若是有什麽拿手的本事,可千萬不要藏著掖著才好。”
皇後這話看似是為眾人解圍,其實是叫接下來的嬪妃更加進退兩難了起來,若是現在上台,怕是跳得好了也是不如原來得聖心,再不上台卻是要讓晉安帝更加惱火了。
皇後果真是混跡於這宮中多年的老人兒,話裏話外皆是深意,每行一步都是深思熟慮,一言一行皆是為自己打算。
就在眾人互相推諉的時候,和昭儀卻是起身行禮說了句:“陛下,臣妾願意一舞。”
“和昭儀從前最善書畫,倒是不知原來在這歌舞之上也有造詣,既是如此,那便請皇上允了她吧。”淑妃做出一副端莊大方的樣子來,朝皇上微微頷首笑道,倒好像這是她為和昭儀求來的恩典一般。
自王馥瑤被貶黜之後,不知是怕睹人思人,還是連帶著對和昭儀也是心生厭煩,總之晉安帝也是沒有再去過和昭儀那裏,此刻見和昭儀起了身,倒是下意識往去年王馥瑤坐的位置上看了一眼,隻可惜今年那裏坐著的已經換成了良嬪。
良嬪冷不丁撞上了晉安帝的目光,好像還在其中看見了幾分深情,還未來得及細看,晉安帝就轉過了身去,抬手說了句:“愛妃請吧。”
和昭儀倒也沒有換衣裳,就直接走到了殿中間,今個兒和昭儀穿得是一件黃色長裙,內裏卻是橙色底襯,踩著鼓點輕輕點著地十數個呼吸的功夫卻還是沒有起舞,淑妃等得不耐煩,偏頭同一旁的良嬪說了句:“莫不是王良人被貶黜之後這和昭儀瘋魔了吧,就叫咱們在這幹坐著看她站著不成?”
誰料淑妃話音剛落,鼓聲便是陡然快了起來,和昭儀也是右足點地原地轉了個圈,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攥住了一支筆,抬手就在身後的純白擋風之上畫下了一筆。
“不過是個邊舞邊畫罷了,雖則不是甚簡單,倒也算不得稀罕,難為她還好意思站到人前來了。”良嬪不屑地皺了皺鼻子,抬眼向上一看,卻見晉安帝已經看直了眼睛。
殿中此刻既沒有絲竹之聲也沒有琴音繞梁,隻單單一隻鼓在咚咚作響,而和昭儀隨著鼓聲舞得越來越快,手上的動作也是越來越快,每次旋身的時候,旁邊的宮女都會接過她手上的筆再為她換上一支,而那擋風之上的畫也是慢慢呈出了形。
晉安帝手中的酒杯越握越緊,望著舞得如同一團火焰的和昭儀,就是不由得想起了今年春日裏,曾在禦花園中同他談笑的王馥瑤。
那時候她還是這後宮裏正當盛寵的嫻昭華,歪在他的懷裏指著滿園桃花說了句:“臣妾最渴望的事情啊,就是變成陛下心裏頭的一把火,融了這滿院子的雪,灼了這滿皇城的花。”
那時候他寵著她,任是她說什麽都不會惱,明明自己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雨露均沾,後宮方能安定祥和,也知道如皇後一般不爭寵的女人,才是能讓*安寧的女人。
可是那一刻自己瞧著歪在懷裏,表露她對自己寵愛別人不滿之情的王馥瑤,莫名地就升起了幾分歡喜。
這個小女人啊,她有脾氣有性情,更重要的是,她心裏有自己,所以她希望,自己心裏也隻有她。
可是為君者,哪裏來得那許多的兒女情長,他雖則心裏頭待她同旁的嬪妃不同,可這也並不意味著他能夠容忍她的一切。
到底他最牽掛的,還是這三千裏如畫江山。
他是喜歡她,所以他便要著意磨練著她,若是有一日她褪盡了硬刺磨平了棱角,懂得在這後宮裏為人的道理了,說不定他還會重新喜歡她。
從前的確是太寵著她些了,將她慣得太沒有樣子了。
晉安帝瞧著王馥瑤棉襖上頭繡著的桃花,就是不由得恍惚了一下,然也隻是一瞬,他便又專注起麵前的歌舞來。
晉安帝出著神的功夫,和昭儀已經是做完了畫也跳完了舞,屈身行禮說了句:“臣妾獻醜了。”
“愛妃果真……”晉安帝望著和昭儀畫上的白雪和紅梅,就是不由得一頓,爾後方說了句,“果真好畫功,舞技也是比從前好上了許多,來人,賞翠玉鐲子一對,明珠一斛,銀絲炭兩籠。”
晉安帝話音剛落,皇後與淑妃皆是麵上神色一滯,從前銀絲炭供奉得少,這後宮裏也隻有皇後能用,後來雖是擴大了生產,可按著位分也隻有皇後和貴妃才有得用,宮中無貴妃,四妃之一的淑妃領了這個缺,皇後也就忍了,去年的時候居然莫名冒出來一個王馥瑤也得了這份恩寵,自己好不容易將這王馥瑤鬥倒,居然就又來了一個和昭儀?
皇上這不是生生打自己的臉嗎?
想來和昭儀也沒想到晉安帝會給自己這樣大的賞賜,一時之間也是愣在了那裏,皇後雖是心裏頭憤恨難當,卻還是咬牙笑著說了句:“昭儀妹妹莫不是樂傻了?皇上賞賜還不趕緊領著。”
“是,臣妾多謝陛下。”和昭儀趕緊屈膝行禮,晉安帝也隻是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座。
自從和昭儀表演完之後,晉安帝便是興致缺缺,雖是有幾個看起來還不錯的節目,但晉安帝也都是無心觀賞,隻低頭淺淺地飲著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眼見著這宴席,也進行了差不多三個時辰,勉強也算是賓主盡歡,晉安帝便允了眾人退下,王馥瑤見和昭儀似是想過來和自己說話,便遙遙地看著她搖了搖頭,爾後便就著白芷的手往外走去。
現下本就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冷不防從暖暖的大殿走出來,寒風襲麵就更是刻骨了一些,王馥瑤將手攏在袖子裏踩著雪慢慢地走著,任憑著漫天飛雪落在她睫毛上又悄悄化了去。
白芷一麵小心扶著她一麵說了句:“您可慢些,這雙鞋子雖是不漏,可到底也穿了有些時日了,回頭您脫下來奴婢再把鞋底給您重新納一納,您到底是個良人,雖是如今位分不如從前,可到底……也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白芷見此刻四下裏無人,也就悄悄和王馥瑤抱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