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僧會_第二十四章 新婚

盛熾可沒有那份心思去高興來著,成天被繼母拖著置衣裳、買脂粉、訂頭麵,繼母怎麽高興怎麽來,她一並應承著。古時的婚禮與現世的婚禮不同,規矩要多上許多,盛熾對於這個從沒有什麽研究,隻不過這種待嫁的氛圍自己經曆過一次,便總是時不時的勾起那些美好的回憶來。

那個時候,媽媽也是這樣天天忙的跟個陀螺似的,帶著她成天出入商場,訂婚紗,買家具,買床品,做頭發,那時候可開心了,覺得做每樣事情都特別有意義,都是奔著美好去的,希望結婚的那天,陳果能看見最美好的自己,天天心情都是飛揚著的,現在一想起那時的心情來,還是忍不住會翹起唇角,抿不住笑意。

“我家姑娘偷偷笑什麽呢?”繼母不經意瞥見沒瞥住笑意的盛熾,於是便打趣了起來:“是想著宋家少爺,所以開心的吧?”

想著宋定之?OH NO!

盛熾收住房笑,撅起個嘴道:“才不是!”

繼母與婢女都心知肚明般笑得飽含深意,也不與自家姑娘浪費唇舌,不過話題卻繞到了宋定之身上去了,繼母一邊為盛熾挑選著簪子,一邊說著她打聽來的關於宋定之的點點滴滴,道:“聽說宋家的少爺啊,可講究了,每天都要換好幾身的衣裳,見客時一套,寫字時一套,跟家人吃飯時還要換一套,也幸虧家裏吃穿不愁,傭人又多,女子都不如他那般講究的多啊……”

盛熾想起那天在載墨園時,他迎接自己時是著了平時的正裝,親力親為時又換了下人裝,到了夜晚送她回府時,換了另一套很是正式的華服,當時她也未在意,現在聽繼母這樣一說,想來宋定之是有“更衣癖”啊!

繼母選中了一個簪子,為盛熾試戴上,又道:“宋家少爺最愛吃的一道菜是桃酥雞糕,宋家下人說入冬以來,宋少爺已令廚房做這道菜不下於十次了,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老點一道專給女人補血補氣的菜品是做什麽……”

盛熾不語,她想起了載墨園那天,他特地為她準備的中餐,首推了這道菜。

繼母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從宋府打聽來的七七八八,連宋家家眷的性格喜好都有打聽,想來繼母為了盛熾的出嫁,也是備足了功課,想要盛熾嫁過去能投宋家所好,少受委屈,這個繼母,其實是個好繼母,從來沒有刻薄過盛熾,盛熾從銅鏡中看著繼母那張滿是喜氣的臉,忽然覺得自己這一世,其實沒有好好真心去對待身邊的人,是不是會成為一種遺憾……

除夕那天,天降鵝毛大雪,盛家一家人全圍坐在炭火盆旁守歲,聽著外麵遠遠近近響起的鞭炮聲,盛老爹品著茗,盛夫人跟盛熾聊著天,盛烈用火鉗滾著炭盆邊上擺放的幾個桔子,烤著吃,一旁的桌上擺著宋家按規矩送來的禮物,多是些稀罕昂貴的果脯蜜餞,當然宋家還送了人參鹿茸,被盛夫人收了起來,盛熾吃著“未婚夫”送來的果脯,聽著繼母的絮叨,看著窗外的大雪,覺得此刻竟是十分的安逸,她來這裏十八個年頭了,這是第一次她覺得這裏的安逸讓她淡化了那份回去的迫切心情,她似乎好久沒有用心體會什麽也不幹,隻一心圍爐夜談的暖和與愜意了,也許老天還真是不壞的,雖要求她曆盡劫數才以達成目標,卻也給了她一些頓悟美好的時刻,就像現在,就像那日與宋定之並肩立在西山寺後的懸崖邊時。

這一年的冬季過的似乎特別快,出了宵後便再未見飄雪,河水因為積雪消融而流得歡暢起來,盛熾在備嫁的這段時間內,再也沒有見過宋定之了,而離著出嫁之日越近,盛熾便越覺得惶然,盛老爹拘著盛熾在家安心待嫁,也不準她出門,於是盛熾總有種自己已經成為刀俎下魚肉的錯覺。

但是這一天還是來了,盛家的喜慶氣氛也在盛熾出嫁的這一天被烘托的快要爆棚,天還未亮,一家子就忙和了起來,一家子的動靜都快要鬧醒一條街了,遠遠的就可以看見盛家某個房間的屋頂上蒸氣未斷,近得盛家門口一看,盛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片豔紅,紅彤彤的燈籠,大紅的地毯,新寫的紅色對聯,門上張貼的大紅喜字,地上炸了滿地的紅色鞭炮屑,左右鄰裏進進出出的幫著忙,人人麵色都含著喜慶之色,盛熾著了一身大紅的嫁衣,被按在鏡前被梳洗打扮,周圍圍了一大圈的人,繼母、丫環、好命婆,按著複雜的婚嫁禮俗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盛熾前夜根本沒有怎麽合眼,頭腦一片混亂,兀自緊張著,腦海裏一會兒是在現世裏自己披著純白婚紗的模樣,一會兒是鏡中滿頭滿身紅色裝扮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錯亂了,分不清現世與現實了,不斷地有各種片段在腦海裏閃過,有的時候是陳果穿著筆挺西裝的模樣,笑語晏晏的看向自己,有的時候是沈遠之遠遠地側立著,擰著眉頭瞅著自己,有時候畫麵又是陳三少爺抱著歌女的情境,然後又有宋遠之站在雪中伸自己伸出手來……

待一張紅色的蓋頭,蓋住了她所有的思緒時,她才恍然發覺,自己即將成為宋定之的新娘了,卻不知怎地,心中總有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覺得馬上便會有滅頂之災,就如前世一般,那天她……一思及此,腦中竟是一片空白,一種時空錯亂感不斷地在腦中閃現,明明前世自己是消失在結婚前一天的啊,為什麽她突然間閃過結婚當天,身著白紗的自己一片慌亂的模樣呢?盛熾覺得心口慌的難以自己,恰此時門外有人在喊“新郎倌來接新娘子了!”於是,整個閨房的人都沸騰了,盛熾便在心慌意亂之下,竟莫名地將梳妝台上的一把小剪刀藏至袖中,然後被一行人匆匆扶出了閨房。

宋盛兩家的婚禮讓半個城都熱鬧了起來,宋家抬著八人大轎所經之處都被人們圍個水泄不通,宋定之的模樣生的極好,平日衣裳偏愛青灰色,十分低調,成親這天一襲大紅衣袍,鮮衣怒馬地行走街頭,就有如那新科的狀元郎般引人稱讚,路旁圍觀的未婚女子無一不羨慕那轎中新娘的好福分。

而轎中的盛熾頂著半個城女子的豔羨尤不自知,隻覺得那轎子搖搖晃晃的,搖的她的頭腦更是一片混亂,外麵時不時傳來的鞭炮聲音,都能讓她心驚肉跳。

進到宋家,便可以感覺到宋家的人聲鼎沸絕不亞於盛家與待道,耳邊嗡嗡聲不斷,一旁的媒婆一邊輕扶著盛熾,一邊指導著禮儀,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等一套流程下來,盛熾突然就驚覺,自己居然嫁人了,嫁給竟是跟老板長的一樣的宋定之……

宋定之將盛熾送進了洞房,便被人推搡著出去給外麵宴席上的客人們敬酒了,待丫環媒婆出了新房,盛熾想揭下蓋頭時,忽而被嫣紅給攔了下來,嫣紅在一旁小聲地說著自家小姐不吉利的舉動,盛熾聽得丫環的碎嘴,便忍了下來。不一會兒,有宋家的仆人請嫣紅也先去吃點東西墊下肚子,再回來接著伺候,嫣紅猜疑著未動,而盛熾早知自家丫環這一天也同自己一般,沒怎麽進食,便開口讓丫環快去快回。

待嫣紅一離開,新房裏便真正安靜了下來,盛熾覺得自己被各種聲音吵了一天的耳朵終於清靜了下來,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

又靜坐了會兒,覺得還是想把蓋著揭下察看一下新房環境時,忽然聽得一絲細響,像是門被輕鬆推開,又悄悄合上,盛熾出聲喚道:“嫣紅?”

無人回應,卻有輕輕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待來人的一雙腳出現在盛熾蓋頭下的視線內時,盛熾發覺那是一雙男人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