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僧會_第十一章 赴約

盛熾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隻是看見陳果時,她才恍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做夢了,不過能夢到陳果,她也十分的開心,隻不過陳果說的話,讓她那乍喜的心情又驟跌。

“小熾,這套是我幫你做好的帳,股東會時,把這個給股東們看就可以了。”

這似乎又不是夢,像是回憶,盛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挑上這一段回憶編織入夢,明明她跟陳果有很多開心的回憶,卻偏偏夢見了他們的第一次爭吵。

那次的爭吵並不是像別的情侶一樣硝煙彌漫,不過卻讓盛熾一直不想再次回憶,那是第一次,讓她感覺她有些不能理解陳果,也讓她第一次有了莫名的隔閡感,當然,最後是陳果的解釋才消彌了盛熾的隔閡,不過當下夢起時,又像根小刺,紮在遙遠的回憶裏,伸手想拔掉,卻已然長進了肉中。

盛熾在晨曦中睜開眼時,躺在床上恍神良久,她忽然想起了陳三少爺,那夢中讓自己做假帳的陳果,給盛熾的感覺,就像是昨夜隔桌而坐的陳三少爺,帶給她的感覺,表麵上的似乎親近,卻又像是帶著些讓人看不清的目的。

盛熾之所以不願意去回想那件做假帳的風波,多數原因還是因為她不想破壞陳果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陳果是誰?那是她救她於失業中的伯樂,那是她被沈遠之罵得狗血淋頭後的安慰,那是她職業生涯中的導師,也是她孤獨時的陪伴。

次日清晨,雖有朝霞,但因已過中秋,早晨還是會讓人感覺到涼意陣陣,盛熾清洗梳妝後,跟盛老爹進行了報備,然後便帶著婢女嫣紅去了西山寺。

西山寺是位於近郊的一處香火較為頂盛的寺廟,但是因為不是初一十五,這日的香客不算多,以往每年盛熾都會來這西山寺一兩趟,多數是被繼母帶著來的,不過這西山寺的風景倒也不錯,特別是在這晴好的秋日,山林中的楓樹飄紅了葉片,有種層林盡染的意境。

拾階而上,行至西山寺大門時,盛熾已經覺得自己氣喘籲籲,背有薄汗,取下帷紗,盛熾接過了婢女遞過的水飲盡,剛抽出絹帕擦上嘴角的水漬,便看見西山寺大門口青色袍角飄飛,宋定之一臉淡然的出現在了門口。

盛熾衝宋定之微微一福,宋定之點點頭,便轉身引著盛熾進了寺廟。

寺廟裏燃著的香火味道十分濃烈,盛熾向來不喜檀香味道,這總是讓她想起盛老爹動不動罰她所跪的盛家祠堂,所以經過第一進的院子,穿過側堂的偏門,一直行至幾無他人的寺廟後院時,盛熾才覺得稍稍好受點,這後院的檀香味已不那麽濃烈,而且滿院子的菊花怒放著,感覺甚是熱鬧。

宋定之展開手中的紙,直入主題道:“用盛大小姐的秘技做出來的紙,可如你之前的想象?”

盛熾搖搖頭,道:“你的紙漿用的還不夠好,而且這個紙濾的也不夠細,我想象的比這個更軟,更輕薄,它的柔軟程度就跟我手中的絹帕一般。”盛熾揚了揚手中的絹帕,未料到宋定之竟踱步向前,將盛熾手中揮動的絹帕扯了過去。

宋定之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絹帕,手帕是用蠶絲織成,絲薄輕柔,上麵歪歪斜斜的繡著兩個字,宋定之不由得念了出來:“火隻?”

盛熾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糾正道:“熾,我名字呢!”

“在下不才,到是不知道‘熾’字是這般寫法!”宋定之嗤笑。

“那是,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盛熾的繡工十分的不好,這帕上的繡字也是她平時無聊興起時或者被盛老爹強行要求時才裝模作樣的拿針別上的,繁體的“熾”字繡起來太複雜了,對於盛熾來說,還是簡體字更容易展現她的繡技水平。

宋定之將絹帕遞還給盛熾,道:“要做成這種程度,恐怕普天之下都無人能成。”盛熾不知道,能做成目前程度已是相當不易,也虧著是宋定之多次親自參與並督促,才能有目前程度的薄軟,而且由於對紙漿要求較高,做出來的紙張如果僅用於如廁的話,成本已是過高,宋定之之所以想將這個技藝再次改進,一切均為了年前對宮裏的進貢,也隻有宮裏,或者一些達官貴人,才能用得起這一批工藝這樣繁複的紙張。

“也是,那些現代技藝,多數是機器做出來的,人工還真的是難了點。”盛熾小聲的嘀咕著,於是又安慰道:“其實,你做的也算不錯了,我隻是要求更高一點兒,這萬事開頭難,所以剛開始的紙張在工藝與原材料上肯定都沒那麽精進,成本也會高些,等琢磨出法子改進後,定會省力又省錢些的,這紙其實比絹帕更適合如而的原因是它是一次性的用品,需求量大,還可溶於水,如果降低成本推廣開來的話,肯定是一條不錯的生財之道。”

盛熾一邊說著一邊琢磨著要如何改進技術降低成本,一門心思全在自己想的事情上,宋定之也不打斷她,就聽著她絮絮叨叨,時而擰眉,時而咬唇,有時眸光一亮,緊接著又自顧自的搖著頭,盛大小姐臉上的表情極為豐富,宋定之看著看著,竟已忘記聽她的那些絮叨了。

二人行至後院的一片山崖之旁,立在崖邊,可以遠眺群山,太陽透過薄曦照射下來,雖不能驅除山頂的寒意,卻也能讓人感覺到了一些溫度,遠山的景致十分的壯闊,峰巒疊起,繞著霧靄,讓站在此處的人一收眼底,心情也頓時開闊許多。山間空氣極好,兩人不語站在此處,竟有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美妙心境。盛熾以前從未來到過西山寺後院的這處崖邊,也沒有看過眼前這番景致,活在這世的十多年光陰裏,她在看見這令人心胸開闊的景致時,突然覺得或許她的目的性可以不用那麽強,或許她應該放平那種急迫的心態,或許她不需要錯過光陰中的風景,或許時光其實沒有那麽難捱……

靜默而立,盛熾覺得時間就像那遠處的光芒,就像流過山間的霧靄,就像吹過袍角的微風,絲絲息息,離得很近,又走得很遠,她偏頭看向宋定之,宋定之正在遠眺群山,麵色沉靜如水,長長的睫毛覆住了眸裏的神色,若隱若現的透著些流光,盛熾忽而就愣神了。明明此處風景甚是好看,她卻一時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