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三章 驚聞
“是。”
洛遲硯這般一問,倒讓蕭重嵐驚訝起來。
她的爹,被人稱作少年陶朱公的天下第一首富陳陶,即使因娶了長公主得了永樂侯的爵位,卻遠離朝政,隻享受一個封號罷了。
畢竟商人,就是富甲天下,地位上總是低了一層。而娘,卻是當朝聲名顯赫的福壽長公主。因而提起她這個郡主,人們最先想到的是必定是娘而不是爹。
雖說她自幼與爹相處時間更多,感情更深,卻也習慣了人們這番論定。想不到,洛遲硯竟這般強調了一句。
洛遲硯忽而笑了一笑。這位蘭陵郡主陳諾,論起在京城貴家千金之中,可以說曾是他最不清楚的一位。
當年他年少輕狂,不願受束縛,反對家中與他安排婚事。隻要得知他們屬意於誰家小姐,或是誰家對他有意,他必定打聽了情況,尋機破壞。次數多了,才被父母察覺是他從中作梗。
而那陳家千金,似乎不常在京城呆著,年歲過了十五也不急著定親,反跟著其父陳陶四處遊曆。父母自然不會看中這樣的媳婦,他也不必留心。
隻是世上的事,誰也說不清後來會有何等機緣巧合。
現在,他突然又聽到這個的名字,不禁暗歎造化弄人。
那位蘭陵郡主,已不必他去打聽清楚,已香消玉殞。
他收斂心神,卻又對蕭重嵐的話半信半疑,挑了眉笑道:“長公主的意思,難不成是那位蘭陵郡主對你多有庇護?”
這話想想就不可信。蘭陵郡主怎麽可能會認識她。
蕭重嵐還能偷偷從冷宮跑出來和她見麵不成?又或者是蘭陵郡主跑進冷宮去見她?
這一想,洛遲硯皺了皺眉。
想不到蕭重嵐真個點頭:“是。郡主每次入宮時,便會借機偷偷來找我。因此,所幸重嵐有她指點,教給重嵐求生之道,才屢次逃脫暗算。”
洛遲硯冷笑了一聲,道:“那蘭陵郡主為什麽會去找你?”
誰人不知先帝對此事十分忌諱,而偷入冷宮要冒多大的風險。那個陳諾郡主就算是離經叛道膽大妄為,又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
“……郡主姐姐憐憫我,又不滿榮妃倒行逆施。福壽長公主一向是非分明,最好懲惡揚善,這也是她告訴我的。郡主姐姐不僅教我求生之道,還告訴我許多外麵的見聞。重嵐自那時起便向往著有一日能走出冷宮,見識一下天下之大。”
蕭重嵐辛辛苦苦鋪墊半天,就是為了這一刻。把她身上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都推到陳諾身上去。不管洛遲硯信不信,這已經是最好的也最值得信服的說法了。
洛遲硯果然沉默不語。
蕭重嵐說得似乎也有道理。
福壽長公主蕭鳳的確一直就對張榮妃不滿,也因為將廢後姚菁怡囚禁在冷宮中的事情和先帝有過爭執。自然這些並非他親眼所見,都是聽人議論。但是依著蕭鳳的脾氣,想照顧一下身處絕境的廢後,也不是不可能。她自己不方便出麵,便暗地裏讓女兒出手,也說就得通了。
也難怪蕭重嵐自出冷宮之後,從不對蕭鳳有任何不敬之語,甚至冒險起用與蕭鳳有關的馮慧貞,也是情有可原,並不僅僅因為要利用此人而已。
這些都在情在理。
可洛遲硯卻還是審視著她,目光深沉如淵,修長的手指輕叩著幾案,忽然問道:“長公主與珠惹公主出宮那一日,長公主又是去了哪裏?”
蕭重嵐手在袖中緊緊一握。她已有一段時間不曾這麽緊張,就是對著張榮妃沒這麽心神專注了。
“那一日……”蕭重嵐清了清嗓子,穩穩心神,直視著洛遲硯,道,“那一日我迷了路,隻好四處詢問,幸好有好心人指點我去了府衙。”
蕭重嵐就猜測到,出宮那一日她身邊有洛遲硯的人跟蹤。所幸一路上人聲喧嚷,她不信跟隨者聽得清楚她說了什麽。至於到了柳娘那裏,至少進巷子時沒有人尾隨,不然那個顧淩峰不會不知道。
而她進了柳娘的家,也沒有進屋,而是在院中小聲說話。她們都是習武之人,最是機警,若有異動,也不會不覺察。
如果真被他們聽到了什麽,洛遲硯也不會現在才找她問詢了。就是聽到了什麽,現在並不妨礙他們的大事,他又何必咬著不放?
若他敢追問她為何尋到柳娘那裏,她便正好可以質問他為何派人跟蹤她,又為何見她落難而遲遲不救。
洛遲硯沉吟片刻,沒有再問。
蕭重嵐所說的話,他並不全信,然而此時也沒必要窮究到底。隻要她站在皇帝這邊,並不妨礙他的正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蕭重嵐見洛遲硯久久不語,暗暗鬆了口氣。
幹脆起身送客。他該打探的也打探了,再問不出什麽,總該打道回府了吧。
“洛先生好走,重嵐就不送了。”
洛遲硯看蕭重嵐笑靨如花,臨行淡淡道:“既然長公主對羅保王子無意,最好撇得幹淨一些。”
洛遲硯說這句話,也不是無的放矢。因為很快,蕭重嵐就看到了羅保賀她喬遷而送來的禮單。裏麵有一套雙鳳七寶金釵。
看釵上標記,與花會上送的首飾出自京城首飾店同一家。想來這就是他聽了傳言發現不妥之後收著的。既然收著了,這時候偏又送了來。蕭重嵐好好準備了一份回禮,將金釵退了回去。
沒過幾天,羅保竟又輾轉送來一匹馬。
這是一匹剛滿一歲的牝馬,溫順安靜,罕見的是全身黑色,四蹄之上各有一簇白毛,想必奔馳起來猶如馬踏祥雲,蒸騰有勢。
蕭重嵐還真的很喜歡這份禮物。雖然如今她不能表現出自己會騎馬,可留著過些時候再找個借口學一學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洛遲硯已經懷疑她,也不介意多一樣就是了。
珠惹看出她喜歡,也很高興,悄悄道:“阿哥早就猜到你可能不喜歡珠釵,一早便張羅著去挑選好馬呢。阿嵐,若是你想學,我阿哥可以教你。我阿哥的騎術,就連西戎那邊的人都服氣呢!”
珠惹顯然很為自己這位兄長驕傲,說話沒得幾句必要提一提他。蕭重嵐不想再在他身上打轉,笑問道:“時常聽你提到兄長,除了這位羅保哥哥,你不是還有五個哥哥麽,他們又有什麽本事?”
珠惹一聽,歎一口氣道:“我那六個哥哥,二哥腿腳不便,時常呆在家裏,他最喜歡看漢人的書;三哥四哥比我大太多,常年在外做事,說不到一塊去。五哥六哥嘛,都隻有一身蠻力,不夠聰明,老是闖禍,闖了禍就要九哥給他們收拾。可不是我偏袒九哥,就是阿爸也都說,我六個哥哥加起來都比不上九哥,又聰明又能幹,能歌善舞,騎馬打仗樣樣精通,還有長得也最好看!”
珠惹一連串不住誇自己的哥哥,連蕭重珊和宮女們都聽得笑起來。
珠惹也沒有不好意思,道:“就是的嘛!我阿哥就是其羅九山一百部落裏飛出的鳳凰!”
大家正在說笑,綠雲匆匆進來,稟道:“長公主,羅保王子派人來,請珠惹公主快快回去。先在宮門口等他,他麵聖之後很快與她一同走。”
“出了什麽事?”這一番話說的大家一愣。
蕭重嵐聽說羅保已經直接去見皇帝,又要珠惹和他一起走,看來是南疆那邊發生了什麽緊急的事。
她握著珠惹的手,道:“我讓綠雲陪你去,別急,你哥哥不是最厲害麽?就是有什麽事,很快也能解決。”
這隻是寬慰珠惹而已。
到了晚上,她已得了消息,羅保的父親,南疆王突然病逝,臨死已立了三兒子吉崧為王。
夜晚,蕭重嵐坐在窗前,卷了珠簾,看著外麵的月色,流螢點點如星光閃爍。
綠雲見燭光搖曳欲滅,進來拿剪子剪了剪燈芯,勸蕭重嵐早點歇息。
“長公主可是在為珠惹公主擔心?”綠雲問道,是她今日去前麵打聽的情況。
蕭重嵐點點頭,頓了頓,又搖搖頭,微微歎息。珠惹是南疆王唯一的女兒,也與王位無關,想來還不要緊;而羅保,他會怎麽辦?
這件事一聽就不尋常。先不說南疆風俗是幼子即位,也不說南疆王喜愛和器重的本來就是小兒子。據說南疆王一向身體安康,這時候能派羅保來大周朝見皇帝,想必身體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怎麽會突然得了急病死去?若是羅保離開之後才得了病,那也應該會派人前來通知才對,怎麽一直沒有消息?這麽突然死去,然後又出乎意料立的三兒子為王,實在太不對勁。
而蕭玨已準了他明日就啟程返回南疆。
翌日天色猶暗,羅保與珠惹帶著侍衛,一早出城向南行進。這一行隊伍隻有不到百人,比起來時浩浩蕩蕩商客和各處官員陪同隨行的熱鬧,冷清許多。
一個侍衛攔在路口,稟報道:“王子,長公主特來送行。”
羅保神色冷峻,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抬頭看去,山丘的亭子裏,站在一個窈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