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一章 合議
張榮妃自然不想放過馮慧貞,然而這時候他們有意命人說到這件事,分明就是拿定了她投鼠忌器,不得不為女兒蕭重薇著想。
張榮妃閉了閉眼。這一口氣,隻怕是不想咽也得咽下去。不然隻怕和親的就真是自己的女兒,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到底還是她輕敵了。
她從心裏便瞧不起梁氏之流,此番花會她不參加,也不僅僅是為了避嫌,私心裏還有一樣,卻是不能忍受在眾目睽睽之下跟隨在梁氏身後。
痛定思痛,即便梁氏無能,她兒子蕭玨畢竟是現在的君王,那洛遲硯更不好對付,現在再添了個狡猾的蕭重嵐。眼下之際,卻需沉住氣,從長計議,以免授之以柄。
“娘娘……”張彩萍見張榮妃竟然就這麽妥協了,忍不住要開口。
張榮妃擺了擺手:“你不必說,我都知道!”
她也不想忍,可就是明知馮慧貞被蕭重嵐拉攏必然後患無窮,為了女兒,也隻能暫且退一步。
“這段日子,你們都收斂些,宜靜不宜動。還有公主那裏,讓彩玉她們都多留意,今日這樣令公主受製於人的事情,卻不可再有。不然,我饒不了她們!”張榮妃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是。”張彩萍知道張榮妃的主意不會再改,也隻能趕緊去提醒妹妹,以後小心服侍,不得放縱公主任性。
花會上蕭重嵐打起了精神招待客人,隻是身體底子太弱,回宮後還是染了風寒,躺了兩天。
比起以往,卻還是強上許多。因而搬入風來閣的事情並沒有耽擱,左右該修繕的已修繕好,蕭重嵐的東西也都慢慢搬進去了。梁太後見她身邊還是少了人,讓紅氤跟她過去,又賞了幾個小宮女。
如今她身邊,大宮女自然就是綠雲和紅氤兩個。
當然還有一個人。
“奴婢見過長公主。”馮慧貞躬身道。
她在蕭重嵐身邊負責風來閣所有管理事宜。隻幾天時間,風來閣中一切都已井井有條。
蕭重嵐身子弱,虛不受補,隻能慢慢調養,紅氤服侍她吃了牛..乳..燉的蛋羹,在蕭重嵐示意下,帶著宮女們退下了。
蕭重嵐道:“有勞馮姑姑,到了我這裏就不得閑。”
馮慧貞還是平素淡然的神情,道:“奴婢職份之內的事,理所應當。”
蕭重嵐也不和她兜圈子,開門見山:“姑姑當初為何落入那種境地?”
她這一問,馮慧貞微微一怔。雖然她也清楚蕭重嵐聰慧過人,也知道蕭重嵐必會找她追究,卻沒想到她問得如此直接。
蕭重嵐見她不說話,微微一笑。
如果說她最初時候不明白,到後來也慢慢明白了。她在宮中幾次與馮慧貞偶遇,不僅是她有心,馮慧貞亦是有意。她需要幫助自己完成伸冤使命的人手,而馮慧貞也需要擺脫困境的機會。
隻是,憑馮慧貞能在先帝身邊掌事的才幹和心計,怎麽會讓自己陷入被斥逐甚至險些被殺的境地?就算她對福壽長公主情誼深厚,也不應該有這種莽撞而無濟於事的愚蠢行為。
蕭重嵐既然問到了,馮慧貞自知此事也不可避諱不提,淡淡一笑,道:“當是時,先帝病重,奴婢素日一向又與張氏一係不和,福壽長公主已遭遇謀逆罪名,若換了長公主在那樣的境地,又會如何自處?”
蕭重嵐一聽就明白了。在當時那樣的混亂中,最適合鏟除異己。馮慧貞自知不為張氏所喜,與其自己像絆腳石一般被他們消滅,不如壯士斷腕以求自保。
她貿然去為福壽長公主求情,先帝雖然大怒,自然也就不會再認為她私下裏還會與福壽長公主有什麽勾結。張榮妃等人也就失去了陷害她的機會。而她被趕出了乾元宮,已不再是張榮妃的障礙,他們也就沒必要一定置她於死地。
蕭重嵐輕輕一哂:“這麽說,你並不是對福壽長公主有什麽深情厚誼,隻是為了自保?”
馮慧貞聽蕭重嵐如此說,默然抬頭看了她一眼,道:“奴婢是為了自保。然而奴婢甘願為長公主效力,卻還有一個請求。”
“若有朝一日,能查明福壽長公主謀逆一案真相,還請長公主為福壽長公主做主,伸冤昭雪,還一個公道。”馮慧貞說得語氣雖輕,卻字字清晰。
蕭重嵐琢磨著她的心思。這一個請求,是她真心所願,還是她權衡之後試探自己?
“你就這麽篤定福壽長公主是冤枉的?若我不答應你呢?莫要忘了,你這也隻是猜測,我是大周公主,若謀反屬實,就不怕我追究你的罪?”蕭重嵐冷聲問道。
馮慧貞未有絲毫異色,問道:“長公主可知尋常人提及福壽長公主,如何稱呼?”
蕭重嵐不解其意,輕輕蹙眉。
“謀逆之人。要知道,凡是想為福壽長公主求情或施以援手的人,都會被稱為逆黨。”馮慧貞微微苦笑,一雙細長而銳利的眼睛坦然注視著蕭重嵐,“而奴婢至始至終,都不曾聽長公主這麽稱呼過。這是為何?”
蕭重嵐心裏微微一驚,看來自己也大意了。
“自然是因為長公主也不相信福壽長公主圖謀造反。恕奴婢直言,奴婢並未無奈之下而選擇效忠長公主。奴婢服侍長公主隻是短短數日,卻也看得出長公主為人外圓內方,愛憎分明,因而有此相求。若長公主畏懼張氏,或最終查不出真相,奴婢也不會強求。”
“……隻不過,長公主若想扳倒榮太妃,並非易事。榮太妃雖隻是妃嬪,服侍的卻是先帝。是為長輩,又有張家為依仗,即便有什麽錯處,隻能小懲,卻不能傷及根本。而榮太妃與張家所謀卻大,長此以往養虎終必為患。若能查實其勾結外臣,捏造罪名陷害皇室和忠良,必能一舉將其摧垮,更能為聖上鏟除奸邪。”
馮慧貞說話不疾不徐,緩緩道來,卻又句句切中關鍵。寥寥數語,便已說明與榮妃之爭不能隻是限於在後宮這偏狹之處明爭暗鬥;而她雖沒有明說,卻已暗示,為福壽長公主洗冤,就是一個扳倒張家的最好機會。
蕭重嵐暗自欣喜,看來自己是找對了人。若自己說出這番話來,那洛遲硯必定又要生疑,如今有馮慧貞在,看來她的計劃有希望加快步子付諸行動了。
馮慧貞見蕭重嵐若有所思,顯然聽進去了,她正欲提及福壽長公主曾對廢後姚菁怡諸多關照,務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聽蕭重嵐輕輕歎息,道:“娘親在世時,多次曾與我提及福壽長公主這位姑母,每次提及,無不感念姑母善心與義舉。”
馮慧貞微微躬了躬身。那廢後姚菁怡自然應該感激福壽長公主,否則她在冷宮中的日子會更難過。蕭重嵐此時肯叫福壽長公主”姑母“,想必也是心有所感。隻可惜蕭重嵐與福壽長公主素未謀麵,不然有這姑侄情份,也就不必她費盡口舌了。
“我自然也希望能為他們洗刷冤情。我雖不曾見過這位姑母,卻與我那位表姐見過幾次麵。她對我極好。”蕭重嵐笑著,眼中卻滿是遺憾與哀傷,徐徐看向馮慧貞,“可惜,我從冷宮出來,卻得知她也不幸被害了。”
馮慧貞暗暗吃一驚:“長公主說的是福壽長公主的女兒蘭陵郡主?長公主見過她?”
蘭陵郡主在福壽長公主死去半年之後,為救被流放西北的弟弟而慘死的消息,她自然是知道的。卻沒想到蕭重嵐還與郡主有這樣一段故事。
“是。”蕭重嵐鄭重頷首,見馮慧貞頗有些驚訝,也不多說,卻轉了話題,“馮姑姑所言甚是有理,華陽也正好有事想與姑姑商議。”
蕭重嵐遷居風來閣,不欲大肆熱鬧,卻也依了太後的意思辦了個家宴。陛下與太後的禮物一抬抬進來,算是替她助興。
蕭重薇借身體不適沒來,蕭重珊倒是來了,沒有了蕭重薇可依賴,她反而顯出了幾分活潑,被珠惹多灌了幾杯楊梅酒,笑容也多起來。
讓蕭重嵐沒想到的是,她隻是因為邀請珠惹,便禮儀性給羅保也送了一份帖子,卻不想他還真來了。彼時蕭玨和太後還沒到,他與珠惹早早上門。
蕭重嵐急忙出來迎接。因為涼快,宴席就設在水榭之上。珠惹撇了蕭重嵐在一邊,反拉著蕭重珊讓她帶自己參觀風來閣。
蕭重嵐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暗自好笑。
羅保拱了拱手,致歉道:“長公主莫怪,這一次,卻是羅保有些話想對公主說。”
蕭重嵐輕輕點了點頭,道:“小王子有何見教?”
羅保一笑,問道:“長公主那日受了寒涼,如今可痊愈了?”
這就是篤定落水的人是她了。
蕭重嵐笑而不語,將目光移向泛著陣陣漣漪的湖麵。
羅保略略走了兩步,低聲道:“長公主莫要誤會,羅保並非惡意。”
他在來之前就打聽過大周皇室情況,所以當時還專為即將冊封的蕭重嵐備下厚禮,可後來聽到各種傳言,便謹慎行事,然而在花會上見到蕭重嵐,便知她絕對不是輕浮之人。加上後來落水一事,更讓他知道蕭重嵐看似風光,實則處境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