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八章 落水
在內侍的引導下,那位南疆王子帶著妹妹進來了。
見到這位小王子,蕭重嵐也有幾分驚訝。
都道南疆人身形瘦小精悍,麵目黑黃,就是蕭重嵐親眼見過的多數也是如此。而這位南疆王子羅保,生得寬肩長臂,麵紅齒白,一雙濃眉,雙目有神,笑著拱手向太後行禮,聲音洪亮清朗,竟是個討人喜歡的少年摸樣。
又會說話,幾句祝壽的話說得梁太後忘了曾經聽說的南疆人與漢人迥異之處,隻歡歡喜喜拿他做晚輩看,還賞了他和珠惹見麵禮。
跟著進來的珠惹按捺不住,她一進來就偷偷朝著蕭重嵐做鬼臉兒,這一會搖著他的手臂嚷著:“阿哥,你猜一猜,華陽長公主是哪一個?”
羅保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笑容略收了收。珠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吐了吐舌縮回手退到一邊。
羅保這才向著蕭重嵐等人拱了拱手,誠懇致歉:“多謝三位公主照顧我妹妹,珠惹生性直率,有不當處,請多多包涵。”
蕭重嵐微微一笑,上前回了一禮,道:“王子客氣了,遠道而來皆是客,珠惹公主天真爛漫,我和妹妹們都很喜歡她。”
羅保這才正式看了蕭重嵐一眼,這一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又立刻笑了,笑容燦爛,露出一口白牙,帥氣之中又添了幾分孩子氣:“多謝華陽長公主。”
蕭重嵐略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羅保又讓隨從呈上禮物,送給梁太後的東西有南疆珍稀藥材,寶石雕件,貴重講究自不必說;送給三位公主的也很華貴,一模一樣三份。
蕭重嵐帶著兩個妹妹表謝意,羅保看她笑意自如,並沒有絲毫不悅,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
周圍許多人暗自交流眼神。方才聽珠惹話音,似乎這兄妹倆看待長公主要有不同,此時一看禮物,也並無什麽特別之處,細究起來,蕭重嵐封的還是長公主,如此一視同仁,實際上卻是並不看重蕭重嵐,便都把隱隱的一絲猜測放下了。
羅保又熱情邀請太後觀看賽馬。
梁太後雖然所知不多,卻也知道馬術不是南疆強項,不由有幾分驚訝。
羅保笑道:“在下馬術不精,讓太後見笑。隻我南疆與西戎接壤,西戎強於馬術,我們也不能一無所知,正如漢人古語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這位羅保,還真不能小看。
蕭重嵐留了心,跟著太後與眾人一同向賽馬場走去。
珠惹過來拉著她,笑嘻嘻小聲道:“我阿哥好不好?”
蕭重嵐聽她誇過幾次自己的哥哥,這也是人之常情,便淡淡笑道:“自己的哥哥,自然是好的。我看他說起你來,也是驕傲不已。估計你在家時,闖了禍都是他替你收拾。”
珠惹咯咯笑起來,被她帶離了話題,說起自己怎麽惹爹娘生氣,哥哥自己袒護自己的事來。
半路上蕭玨帶著人來迎接太後,眾人簇擁著皇帝與太後在觀看台前坐定。
珠惹見到洛遲硯,立刻眼睛一亮,差點又要衝上去。
蕭重嵐忙拉住她,低聲道:“你忘了我提醒過的?你若衝過去,洛遲硯可就不會再靠近你了。”
珠惹欲要說話,看了一眼微微皺眉提防著自己的洛遲硯,怏怏低下了頭。
她自己後來打發了許多人去打聽洛遲硯的住處,可是毫無結果,而洛遲硯本人她更是見不著。
蕭重嵐告訴她,漢人與南疆人習俗不同,她若不想洛遲硯躲著她,就不能這麽硬來。
而太後辦花會,皇帝一定會來捧場,皇帝來了,太傅與他形影不離,自然就能見得到。
珠惹看一切都被蕭重嵐說中了,不得不信服。一時間又有些委屈,隻得遠遠跟在洛遲硯身後,找了個離他最近的位置坐下了。
蕭重嵐看她不鬧了,也鬆了口氣,今天這種場合,若是鬧起來,可就壞了大事。她借著吩咐宮人事宜,走到僻靜處,叫來綠雲,又低聲叮囑了幾句。
綠雲道:“長公主放心,李尚儀說了,各處都穩妥,不會有什麽疏漏。”
蕭重嵐點點頭,一轉身,卻又遇到了羅保。
羅保收起笑容,對著蕭重嵐鄭重一拱手,道:“方才多有不便,羅保專程等候在此,多謝華陽長公主照看珠惹。”
蕭重嵐側了身子避開,笑道:“王子殿下言重了。珠惹心性純真,我也真心希望她好。”
“可是,洛太傅有千般好,也不是珠惹良配。”羅保無奈地笑了一笑,他也知道珠惹的行為容易帶來麻煩,眼中劃過一絲憂慮。
這位南疆王子倒是看得明白。隻不過,蕭重嵐發現這一對兄妹還真是夠率性的,輕易就能對人敞開心扉,隻得默然一笑。
羅保看了蕭重嵐一眼,忽而道:“這幾日羅保時常聽人談及長公主天姿國色,風.流脫俗,今日一見,的確不假。”
蕭重嵐聽得微微一挑眉。他見太後時並不曾有意留意自己,現在說出這番話來,倒是有意思了。
那羅保見蕭重嵐聽了此話,既不像尋常漢人女子羞怯難當,也不覺得受了侮辱而惱怒,而是聽出了他話中另有深意,蹙著眉若有所思,不由微微一笑。
羅保又道:“珠惹有幸與長公主投緣,她沒有姐姐,長公主不比她年長,行事卻沉穩可靠,日後還請長公主多多指點她。羅保感激不盡!”
那羅保說罷,轉身走了幾步,卻又忽然回頭,深深看了蕭重嵐一眼,豁朗一笑,道:“今日得見長公主,羅保以為,長公主芳華絕世,豈是天姿國色四字能形容!”
他笑得坦蕩,拱了拱手,大步流星走了。
蕭重嵐在西南漠北,也領略過那些漢子的直率,送花的,尾隨唱情歌的,漸漸並不在意,都一笑了之。卻不知怎麽,對著這位小王子的笑容,並不覺討厭,臉上還微微有些發熱,自己不由也莞爾一笑。
洛遲硯隨著蕭玨就坐,悄然回頭看去,見珠惹乖乖坐在遠處,噘嘴望著他,卻不見其他動作,心裏一哂。蕭重嵐還真就安撫住了她。
他掃眼看去,恰好看見蕭重嵐離了人群遠遠走開。那纖細地一抹腰身在花叢間一閃而過,拐到別處去了。過不得許久,羅保就從那邊大步走來。他不禁蹙了蹙眉。
蕭重嵐緩緩走到湖邊,此處視線開闊,恰好能看見對麵草場上的盛況。
離得有些遠,雖看不真切,蕭重嵐卻知道朝中年輕俊傑,或是官宦子弟習武者,多會加入騎射之列,摩拳擦掌,必要在皇帝和太後麵前好生表現一番。
此時他們排列整齊,正在拜見皇帝與太後,靜聽聖言。
蕭重嵐隨手扯了一根葦草,緩緩走了幾步,身後有人靠近,她轉身一看,竟是蕭重薇。
蕭重薇一直有意無意避開自己,怎麽忽然找她來了?
蕭重薇見她看來,些微有些不自在,隻是猶豫了半天,卻還是走了過來。她望向蕭重嵐剛才看去的方向,那邊正是觀望台。
蕭重薇凝視著那裏,忽而笑了一笑,道:“……姐姐覺得,那位南疆王子如何?”
這話問的就太奇怪了,也許是因為知道和親的事,蕭重薇對這位王子比對珠惹還要嫌惡。現在這麽問,恐怕別有用心。
蕭重嵐猜她的心思倒也簡單,便沉默不語。
蕭重薇見她不應,忽道:“我剛才聽到那位王子與姐姐說話了。”眼中似有譴責和要挾之意。
蕭重嵐一笑:“妹妹想說什麽?”
論起來蕭重薇沒有張榮妃心機城府的十分之一,那傲氣卻是十足十,還要更甚。她不信她這時候能說出什麽來。
蕭重薇欲言又止,一雙如水眸子裏似有千言萬語,有不甘有怨尤也有羞恥,然而最終什麽也沒說,咬了咬唇,忽然轉身離去。
蕭重嵐輕輕歎了口氣。再往湖邊走去,隔著修長繁茂的蘆葦叢,青翠如箭的水菖蒲,可以看到那邊騎手們已整裝待命。
隻聽羽箭一聲響,騎手們如出鞘之劍向著前方飛馳而來,呐喊助威聲裏漸漸便有了差距,當先一人居然是羅保。
羅保策馬揚鞭,這裏的氣候比起南疆要清爽許多,他矯健如鷹,抬起手臂拉弓扣弦放箭,動作一氣嗬成,前麵幾箭正中靶心,引來觀者喝彩。他放下弓策馬繼續奔馳,就看到了左側湖岸邊站著的蕭重嵐。
蕭重嵐一襲白底紫邊裙衫,裙上淡紫色的蘭花迎風飛舞。隔著盈盈湖水,蘺蘺芳草,佳人獨立於斯,淺淺含笑望著他。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羅保還不知道,那將是他記憶中最美麗而純淨的畫麵。
他回以一笑,正要收回目光,忽然臉色一變,大喊道:“小心!”
就在蕭重嵐身後,一個黑影襲來,猛然將她推入了水中。
跟著不知何處有人尖聲喊道:“快來人呀,長公主落水了!”
羅保顧不得比賽,迅速下馬直奔過去,毫不猶豫跳進了湖裏,向湖對岸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