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六章 我林與歡就是個好管閑事的
林與歡順著聲音望過去,後院的一個拐角處,有個人正蹲在那裏,身子還在簌簌地發著抖。
瞧著麵前這位弱不禁風的瘦弱婦人,林與歡又想到了張機,心下不由替他們覺得悲涼。
“玉蓮姐,你怎麽來這兒了,外麵天冷,我送您回去吧!”林與歡上前道。
玉蓮搖了搖頭,看了看張機的屋,道:“林夫人,可以讓我進去坐會兒嗎?孫管事被王爺派人叫去了縣衙,我一個人悶得慌。”
林與歡伸手扶住她,“夫人,請進吧!”
兩人推開了張機屋門,林與歡將玉蓮攙到床上坐了。
玉蓮細細地摸著床上單薄的被褥,苦笑道:“妾身命苦,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除了和張機成親的頭幾年,便是在福海待的那些天。多虧夫人相幫,張機總算成了個有擔當的男人,妾身能看到這樣的張機,也算不白來這世上一遭。”
林與歡覺得她這話過於頹喪,忙勸她:“玉蓮姐,凡事要往好裏想,苦日子都是暫時的,挨過去便好了。”
“張機……他走了嗎?”玉蓮猶豫好久才問。
林與歡搖搖頭,“他死都不肯,白天讓伍捕頭拉走喝酒,現在醉人家裏了。”
玉蓮低頭哭道:“我昨日偷偷勸他來著,沒想到張機這麽固執,非要帶我一起走。”
林與歡忽然想到,若當日玉蓮不回這一趟沅水城,或許也就沒了如今的這些是是非非。
仿佛明白了林與歡的心思,玉蓮淒涼地一笑,“夫人,願意聽妾身說說以前的事嗎?”
林與歡點了點頭,坐到玉蓮身邊,安靜地聽她慢慢講述起來。
“我還是姑娘的時候,我娘曾讓人幫我算過命。算命的先生說,我是掃把星投胎,會害了身邊父母親人,所以我十四歲便匆匆地嫁給沅水城的張機。”
林與歡摸了摸她的手,知道她冷,便拿起床上的被子給她蓋住身子。
玉蓮接著道:“張機對我一直不錯,真的把我放在心尖子上,隻要出門回來,都想著給我帶些好吃的或好玩的,我當時就想,我都嫁了個這麽好的丈夫,知冷知熱,體貼入微,怎麽可能命苦呢!”
林與歡恨道:“日子好好的偏過不下去,實在得怪那張機,若他不沉迷賭博,也不會毀了你們這個家。”
玉蓮拭了拭淚,道:“我真沒怨過他,要怨也是我自己心誌不堅。當初他逼我走時,我就不該聽他的,更不該在回臨縣之後,耳根一軟,從了我爹娘改嫁他人。”
林與歡不由得歎了氣,這女人善良,卻也軟弱。
“人人都說我得了癔症,其實我一直很清醒。夫人,我當日回來找張機,並不是犯了病,更不是水性楊花,隻不過若不從京城逃出來,我就會沒命了!”
這話讓林與歡大吃一驚。
玉蓮流著淚翻起袖子,將兩條胳膊伸到林與歡麵前。
這哪裏還是胳膊!刀刮、火燙還有鞭打的痕跡遍布,竟看不出一塊好的地方。
“這是那個孫管事動的手?”林與歡牙齒打著顫問道。
玉蓮沒有答話,又掀開了衣襟,林與歡掃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連忙將她衣服整好,哭著道:“我不要看了,我知道了!”
“姓孫的根本是頭禽獸,每天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都要打人,我自嫁過去便沒有過一天好日子。”玉蓮哭得泣不成聲。
林與歡起身將她摟到了懷裏。
“當日我來找張機,不過是想見他最後一麵,然後自己找個地方了斷。沒想到,又遇上夫人還有櫻兒,張機對我不計前嫌,你們又噓寒問暖,那些好日子,讓我起了貪生之念。”
林與歡安慰道:“我明白,是我誤會了你。”
“我娘到沅水城找到我,立馬就將我又送回孫家,姓孫的一見我就跟發了瘋似的,罵我讓他做了烏龜,還說一定要親手殺掉張機,就連我肚裏的孩子,也被他活活踢掉,那可是他的親生子啊!”
“別說了,別說了!”林與歡也哭成了淚人。
“這回隨趙王來沅水城,他一定要帶我過來,我知道這人不安好心,生怕連累你們,可我無能為力啊!”
林與歡道:“玉蓮姐,咱們一起想辦法,可你自己不能灰心,都會好起來的,會沒事的!”
兩人抱頭又痛哭了一會,玉蓮才算好些。
見時辰已晚,林與歡怕被回來的孫管事撞見,又得給玉蓮招來麻煩,便親自將人送回了屋。
張機在伍捕頭家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昨晚酒喝得有些過,張機一起身便覺得頭昏腦脹,差點跌坐到地上。
這時一個女人進屋,瞧著張機那衰樣,狠狠地罵了一句:“這個作死的,怎麽就喝不死你!”
張機扶著床站直身子,問:“夫人,您怎麽過來了?”
林與歡指了指屋內一把椅子,道:“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等張機聽話地坐好,林與歡從衣袖中掏出兩張銀票,遞到他麵前道:“這錢收好,你們路上用,等落了腳後買些田地置個屋,好好過下半輩子。”
張機給嚇住了,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想帶著玉蓮姐逃嗎?沒錢你怎麽跑路?”林與歡沒好氣地道。
“誰說的?”
“你自己,喝多了什麽話都說出來了。行,你們就跑吧!我挺你們。”
張機起身道:“夫人的心意我收下,可這錢我不能拿,我還欠你那麽多。”
林與歡一瞪眼,“反正一文錢也是債,十文錢也是債,就當夫人我放長錢吊大魚了。你們在外避避風頭,過個十年八載的,這事兒總有平息的時候,到時你再回來,帶著老婆孩子給我賣命。”
張機“撲通”跪倒在地,就要給她磕頭,林與歡氣道:“你作死啊!折我陽壽呢!再不起來我就去跟孫管事報信,說你想拐帶他老婆。”
“夫人,我們夫妻一輩子還不了您的債。”
“行了,我會等你們回來。”
按林與歡的想法,要走的話,宜早不宜遲,她也不讓張機回福海收拾什麽行李了,叫他去自己當日給他們租的宅院等著,說好由林與歡去將玉蓮偷出來,再給送到張機那兒。
兩人就此定好了方案,開始分頭行動。
林與歡是有逃跑經驗的人,出了伍捕頭家,又特意跑了趟車馬市,直接買了輛大車,讓人給送到張機那裏。
一來二去便折騰了不少時辰,等林與歡回到酒樓,已是快到晌午,想著張機不在,上客時候總得有人看著,林與歡便先到後廚填肚子,準備親身上陣。
林與歡對著麵前一碗米飯正要開動時,突然想到,以後沒了張掌櫃,恐怕自己再躲不了懶了,不禁搖頭歎了口氣。
“林夫人,明日孫管事要走,讓你開個雅間準備一桌酒菜,說要與老錢小酌一通,還有,送些吃食到他房裏,孫夫人要用。”錢東家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一個小二跟在錢東家身後,大概是想攔著他不讓進後廚,林與歡瞧見小二著急的模樣,使了個眼色讓他下去了。
聽了錢東家的吩咐,林與歡笑著滿口答應,讓廚子趕緊準備酒菜,而她則親自端著飯菜,說是要給孫夫人送到樓上。
進了客房,除了裏屋躺著玉蓮,並沒見到孫管事,大約是又到趙王駕前服侍去了。
林與歡走到玉蓮床前,道:“玉蓮姐,起床用些飯吧!”
玉蓮懨懨地翻身坐起,愧疚道:“夫人,總是要麻煩您。”
林與歡拍拍她的手,道:“哪裏話!”說完,一張紙條落進了玉蓮的手心。
這頓飯玉蓮吃得香甜,精神頭顯然比前幾日好很多,林與歡在一旁瞧著高興,會意地向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正在這時,孫管事由錢東家陪著進了屋。
林與歡笑著上前招呼:“孫管事,您可回來了,酒菜已然照著錢東家的吩咐備好,您看何時開席?”
沒待孫管事回答,錢東家道:“既這麽著,趕緊上菜!”
孫管事坐到桌前,冷哼了一聲,問:“我說,林夫人,你們那個小掌櫃這兩天怎麽見不著了?”
“嗬嗬,那小子是個爛賭鬼,大概又給人送錢去了,您要找他,我派人到賭場將他給您抓回來?”
“這種人你都敢用,女人做生意真是不行,孫某提個建議,你不如讓些股份給錢東家,讓他幫你好好管管手下人。”
林與歡立馬冷了臉,“妾身小本經營,怎敢勞動錢東家?”
錢東家嘿嘿一樂,“既是孫大人吩咐,小人自當照辦。”
孫管事朝著林與歡擺了擺手,道:“小錢,咱們下去慢慢聊!還有,讓人將那個小掌櫃給我抓回來,趁我沒走,幫著東家好好教訓他一下!”
錢東家忙點頭哈腰,“這就去辦,這就去辦。”然後又對林與歡道:“林夫人聽到沒,還不去抓人回來!”
“遵命!”林與歡笑著應承道。
等林與歡將人讓進雅間,裏麵已擺了四缸泥封的好酒。
林與歡道:“聽說孫大人和夫人就要離開了,妾身特意為您準備了小店最好的沅水十年佳釀,權當妾身為您踐行。”
孫管事這才露了點笑容,對錢東家道:“小錢,今日無事,咱們一醉方休!”
安置好這二位,林與歡又忙著照顧外麵的客人。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客人總算少了一些,林與歡才能得空歇一會,人回屋便躺倒在貴妃榻上,睜著眼想起心事來。
隨後回來的櫻兒瞧出她神色不對,問:“小姐,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唉!小姐我今日舍出去不少銀子,這會子心裏疼得很!”林與歡歎道。
“您又亂花錢了?”
林與歡搖搖頭,“小姐我大概天生好管閑事,瞧著不過眼的事就想插上一手,算了,反正我那銀子也不會丟河裏去。”
櫻兒越聽越糊塗,正想繼續問,門口有小二喊了聲:“夫人,雅間的錢東家還有孫管事都醉了,全躺到了地上。”
林與歡立馬起身出門,邊走邊罵:“你們這些死人!還不趕緊將貴客都扶回房,瞧著人出醜,想看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