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二章 尷尬的沉默

這種尷尬凝結在兩人心中,誰也沒有提出來,就像一層結痂的傷口,誰都不忍撕開。

他們的對話極少,都沒有稱呼對方哥哥或妹妹,隻用“你”和“我”代替。尷尬著,尷尬又甜蜜著,至少,在這片原始森林裏,他們不用去想世俗的一切,盡可能把自己想象成獸的一群。

獸不需要關心血統血緣,隻在喜歡的時候盡情結合。她突然特別羨慕它們。

“吃東西吧。”孟子墨走過來,捧著滿懷各種野果,“非常時期不能生火,隻能委屈你了。”

她好想說,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再大的委屈都不算委屈。不過,什麽也沒有說,虛弱地笑笑,拾起一顆紅果子默默地擦了擦,塞進了嘴巴。

空氣再次凝滯,隻有細細碎的咀嚼聲,兩人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

上天為什麽在選擇傷害她的同時還要不斷地戲弄她?安欣然甚是無語,這種日子過一天有如過了一個世紀,可她卻該死地沉淪,甚至希望永遠都不要走到頭。

她胡亂地想著心事,腳步直接踏下去,未曾注意長年的幹枯植物堆積,表麵平坦掩蓋的是一處崎嶇的陡坡,毫無預兆地,她傾身滾了下去。

“然兒!”滾動間,有東西紮痛了身體,卻被這聲呼喚直接抽離了神經,她不覺得痛,反而覺得溫暖。

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馬上,她被揉進了一具堅硬卻灼熱的胸膛:“怎麽這麽不小心!”

他將她用力抱緊,出聲責怪。眼淚,不期然地流下,她等這個擁抱等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沒受傷吧。”

擁抱來得太快又太短暫,孟子墨馬上推開了她,將她扶起,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安欣然心頭一陣空落,淡淡一笑:“沒事,哥。”

她覺得喉嚨出血了般疼痛,甚至感覺到了鹹鹹的味道。

孟子墨大步走遠,這一次,再也沒有讓她走前麵,而且細心地把路麵踏平。他們之間又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這種沉默通常會持續一整天,有時,他們一天都不會說一句話,很多事情,隻用一個手勢,一個眼神,或單純地沉默表達。

看著他如山般結實的背,安欣然很想哭。

他們趕路趕得急,起早貪黑,每次隻到了深夜極不好走的時候停下來短暫地歇息。終究是個女人,體力比不了男人,安欣然每每到休息的地方,總是累得倒頭就算。

每次夢中,她都能感覺到有人撫過她的臉龐,醒來時,隻看到身上薄薄的衣服。

孟子墨則不知道從哪裏回來,給她帶來了野果。

“吃吧。”

他道,安欣然靜靜不舍地遞回了他的衣服。衣服散發著熟悉的他的味道,她真恨不得永遠不要醒來,一輩子蓋著帶了他氣味的衣服。她知道這樣很慫,可是,就是那麽懷念他的體溫。

靜靜地來到他的身邊,拾起一顆野果子,塞進嘴裏,酸酸的,酸得她的心都要碎掉,酸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孟子墨手撐額頭對著森林一陣觀望,猛然回頭,臉不期然地與她的臉相對,他們的距離如此地近,近到她可以感覺他呼出的氣流打在她的臉上,熱熱的,癢癢的。

他的臉瘦了,越發清越,好看得不得了。他的胸膛依舊寬廣,衣下一定是完美的倒三角肌肉,緊致的腰身,身體裏承了一顆用力跳動的心……

“你……”他看到了她的淚,臉上肌肉一抽,眸光暗淡。

“我……”她差點脫口而出愛的話語,最後用力地咽下去,梗得一陣咳嗽,邊抹眼淚邊道,“太酸了。”

太酸了,真正酸的是心!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孟子墨已經轉身走出去,踏上了征程。安欣然撫著胸口,那裏好痛。她發現就算用盡了全力,也無法真正地將他視為哥哥。

又恢複了一路的沉默,沉默好,至少她的身邊還有他。安欣然並不是那麽希望快點走出去,因為她知道,一旦出去,她的目光就會被世俗的觀念所阻斷,便不能再這樣肆無忌憚地看他的背影,他的側臉,他有力的肩膀。

她有意識地放緩了步子,真的有種去做野人的衝動。

他肯定不會同意的,他可是個秘組成員的組織頭領,大好前程,還有一個愛他的江奇然。

身體突然一痛,她捂著鼻子看到孟子墨停下了步伐,自己沒留意,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麽了,很累嗎?”孟子墨淡淡地問,她分明看到他伸手想要查看她的傷情,卻在觸到她的那一刻迅速轉移。

揉揉鼻子,她搖了搖頭,眼淚又要流下來,硬是咬牙逼了回去。

晚上特別冷,雖然他們躲在一個小洞裏,安欣然還是冷得牙齒咯咯作響。孟子墨站在洞口,沒有要進來的意思,風撩起他衣服,吹得喇喇作響。

他回頭,看了眼抱緊身體的她,解開了迷彩服,幾步走過來蓋在她身上。溫暖的體溫傳來,安欣然沒有抬頭,歉意地拉開:“那你……”

他現在隻穿了白色的背心,露出健壯的雙臂。背心緊貼著身體,顯露出肌肉的輪廓,緊致的腰身還是那般有力迷人。這副身體……

想歪了的她臉突然發紅,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孟子墨隻是微微一滯,平淡地道:“我沒事。今晚溫度下降,不能生火,隻能湊合著過了。”他搬了些枝葉擋在她麵前,自己倚在了洞口。

枝葉擋住了寒風,也擋住了他的身影,安欣然更緊地縮著身體,失落地垂臉。臉貼在他的衣服上,她貪婪地吸著他的味道。

“休息吧,四個小時後天就會亮。”

天亮了,又將前行。每前進一步,代表著他們的分別就近一步。安欣然聽著他的聲音,心口撞了撞,聽話地閉緊眼,卻在心裏喊:“不要天亮,最好永遠不要天亮!”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們在這裏呆得更長一些?

“欣然。”朦朧中,有人在叫她。她的眼皮好沉重,怎麽也拉不開,隻能無力地應聲。

“天亮了。”

就讓它亮去吧,她用了全力都沒有拉開眼皮。

她覺得好冷,冷得全身直抖,本能地往他懷抱窩過去,低低出聲:“好冷……”

那具懷抱略一遲疑,僵硬了片刻,最後,有力的雙臂收容了她,將她完全地塞入了溫暖的胸膛。

那不過是一場夢,夢醒後,一切消亡。安欣然不情願地睜開眼,看到自己身上扔然蓋著那件衣服,衣服上他的氣味減淡,被一股藥味彌漫。

撫撫額頭,低頭間她看到身邊有嚼過的草葉,撫了撫唇。如果夢是真的,該有多好?外麵,出了大太陽,氣溫驟然提高,就算在洞穴裏都感覺到了濕熱。

孟子墨走回來,嘴裏嚼著草葉,看到她醒來,眸子微微一撞,吐掉了嘴裏的葉子。

那些葉子……和她身邊的葉屑一模一樣。

“現在好點兒了嗎?”他問,語氣疏遠淡漠。安欣然動了動身體,不情願地點了一下頭。

“我……昨晚病了?”她問。他遲疑了一下,才道:“從三天前的晚上開始發燒,直到昨晚下半夜才退掉。”

“那你……”是不是如夢中一樣抱緊了她,喂她吃藥?她想問,話卻卡在喉嚨裏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她努力地搜尋他的唇,想從上麵尋找到一絲蛛絲馬跡,他卻扭轉了臉,看向外麵的天空。片刻,凝了眉:“雖然現在天氣很好,但很快就會有驟風驟雨到來,這裏不安全,我們要趕在驟風雨到來之前到達森林邊緣。”

“就要……到邊緣了?”她失望地問,看他點頭,愈發不情願移步。她想起了上次經曆過的那場驟風雨,那麽恐怖,那麽瘋狂,她差點死掉。

不過,比起出去就要和他告別來說,那已算不得什麽。

慢慢地站起,她晃了晃身體,似要倒下。孟子墨的眸子一緊,伸手欲扶,最後收回。安欣然真的一下子撞在了石塊上,可孟子墨卻像沒有看到般大踏步走出去。

一路上,氣氛越發凝滯,孟子墨一直與她保持著不近不遠的十步距離。她故意放慢腳步,有意要等那場驟風雨。

他的眉頭鎖緊,卻並沒有催促她,兩個人沉默著速度比以往慢下了許多。近中午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他的臉上顯露出明顯的焦急:“驟風雨在半個鍾頭之內就會到,我們現在這個位置很危險!”

危險又如何,她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半真一半假地虛弱喘氣:“我累了,走不動了。”她的腳真的沉重如灌了鉛,但作為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來說,還是可以支撐的。她不想走了,她甚至希望這場驟風雨能將他們淹沒,那樣她就能永遠擁有他。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自私,卻一點都不後悔。

“要不你背我吧。”她帶著撒嬌的意味,並不指望他真的能背自己。如果驟風雨要帶他們走向死亡,至少在死亡前讓她耍一次無賴吧。她是個普通人,隻是想要所愛人的關懷。

去他娘的道理,親情友情,她現在隻想要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