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八章 早已經忘記

一旁上官逍將這情景看在眼裏,腳下甫一動,便被一旁的雪淩宇扯住了。他回眸,極為不悅地看著他,卻見邪王隻是收回了手,麵上依舊一派笑意邪肆張狂,看了他一眼,便將視線挪到林夕身上:“林兄。”

林夕此刻正巴不得誰出個聲來打破這有如沉潭死水一般令人窒息的氣氛,一聽雪淩宇喚他,忙笑眯眯地看向他:“什麽事?”

雪淩宇被林夕麵上那一副看起來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震了震,隨即正了正神色,問道:“小纓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嗯?”林夕眨了眨眼,有點兒不大明白怎麽他們正說著夏曉雨的事情,這話題怎地突然就又跳到白詩纓那邊去了?再說了方才他在墨華殿中診斷時鳳軒一再威脅他不得將白詩纓的情況泄露一字半句,他雖然感激雪淩宇出言解圍,可是這圍解地也太爛了吧?這豈不是要他在死得很慘和死得非常慘之間選一個嗎?他一個都不想選啊!

林夕哭喪了臉,那一張看起來似乎隻有二十歲的嫩臉此刻正嘟成包子形狀,包著兩包眼淚可憐兮兮地看向一旁不斷製造冷氣的冰塊臉上官逍,眼眸裏的“逍,救我!”幾個字實在太過明顯。

上官逍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林夕這般表情,他似是已有數年沒有見到了,上一次似乎還是王子淩那家夥的妹妹逮著他不放扯著要他嫁給她的時候吧……

這邊廂,林夕一眼就看出了上官逍那個大冰塊臉居然在走神,當即內心悲憤地淚流滿麵,就差舉起拳頭指天咆哮了你說如今前有狼後有虎的情況下,那個大冰塊臉居然還有閑心掛著一張看起來好懷念好懷念的冰塊麵癱臉在那裏走神發呆?這混蛋到底有沒有一點要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覺悟啊!

雪淩宇走過來,伸手搗了搗他,笑得一臉歡快,卻偏偏又作出一番萬分擔憂的模樣:“林兄你怎麽不說話?莫不是身子不適?還是說小纓的情況真的很糟糕?難道我們要開始為她準備後事了?……喂!”

就在雪淩宇雙手抱胸還想繼續好好看戲的時候,身後一股氣勁滿蘊著殺氣襲來,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極為冰冷暴躁的咆哮:“閉嘴!”

雪淩宇想也不想回身一掌迎了上去,而後掌形一變便將那一股龐大的氣勁轉了個方向,送上了頭頂。

整座地牢密室晃了一晃,隨即他們頭頂那可謂價值連城的雪玉牆壁忽地破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眾人一呆,齊齊抬頭向上看去。

就在一旁的溪詩和曼月、碧月慶幸隻是裂了一道小細縫的時候,忽然一聲“喀啦”的聲音響起,而後在眾人無比呆滯的注視下,那一道小小的細縫緩緩地擴大、延展,不規則的紋路向著四麵八方而去,速度之快竟是令眾人都再度呆了一呆。

不過眨眼功夫,整座雪玉天花便已然有差不多三分之二都布滿了細小的裂縫,看上去竟是好似啟習國出產的名貴瓷器細絲冰瓷一般,光華流轉,璀璨四溢,愈發美輪美奐。

鳳軒冷哼一聲,眸光暗沉深邃如黑夜深海,其中冷意蔓延而出,衝著三人毫不留情地撲麵而去。雪淩宇唇角邪笑不變,上官逍的冰塊臉也毫無變化,然林夕知道,會武的兩人都在不動聲色地一同對抗鳳軒散發出的壓迫氣勢。

一時間,這華麗雅致的地牢裏一片死水般的靜默。

漸漸地,林夕看見上官逍額上冒出了細小的汗珠,周身的冷氣也更足了;雪淩宇雖然依舊掛著邪笑,但那緊繃的神色卻泄露了他此刻並不輕鬆的事實。林夕有些懊惱,他再笨也看出二人肩上壓力不輕,而鳳軒卻依舊隻是那麽一副高深莫測麵沉似水的模樣,看起來並無半點不適,孰高孰低,就連他這個外行人都一眼就看得出了,可他卻毫無辦法。

對麵站在鳳軒身後的三女也是一臉的不知所措,雖然神色平靜,但眼眸中的憂心忡忡卻是顯露無疑。

林夕無可奈何地苦笑一聲,望向鳳軒身後牢籠中的眸光帶著一絲迫不得已。

那白霧凝成的人兒見他如此,模糊的清雅麵容上竟是浮起一絲他未看懂的清淺笑意,他正想再仔細看一看,卻發現她側了側眸,望了一眼被溪詩和曼月搬回床榻的夏曉雨,神色柔軟而沉哀彌漫。

林夕眸光一閃,白詩纓卻已然再度回過了眸來,望著他,薄唇輕輕開合。

你代我救救雨兒。

林夕皺眉望著她,腦筋飛快地轉起來什麽?

你代我,救雨兒。

你要我……什麽?

救她……

就……?救她?

見那一襲白衣終於露出笑意,輕輕地點頭,林夕也長舒了一口氣,鬆開眉頭,下意識地點頭。

正值此時,一直注意著林夕反常模樣的鳳軒倏地轉過身去,那正費力抵抗著鳳軒無形壓力與殺氣的兩人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如此作為,頓時一個用力過猛,發出去的功力沒有遇到阻礙,兩人都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

林夕忙伸手拉了二人一把,雪淩宇站穩身子後便開口抱怨:“喂,鳳軒,你搞什麽……”話音漸漸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裏。

三人驚愕地望著眼前。

一襲白衣,一襲玄裳。

勝雪的白衣因為是霧氣的緣故顯得愈發飄渺出塵,仿佛隨時就要那麽羽化升仙,消散在冰冷沉寂的空氣裏,與這世間萬物融為一體。如墨的玄裳卻從內而外都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空前冰冷的寒氣,挾著極度的驚怔與錯愕,似要將整個地牢這狹小的空間卷入風暴之中,周身都裹著一層仿佛要結冰的沉寂,令人心寒,卻又心疼。

心疼?

林夕很詫異,很詫異為何他會在一個男子身上察覺到這般令人心疼的氣息?

鳳軒望著眼前飄渺的白霧,風姿清雅、容華絕代的雪衣女子,滿心的空白。

半晌,他微微動了動唇,低不可聞的輕喚響起:“纓兒?”

帶著十二萬分的不確定,與十二萬分的希冀。

希冀是她,卻又希冀不是她。

早在林夕診斷出她傷勢沉重卻沒道理昏睡不醒的結論時,他心底便隱隱生出不好的預感,卻始終不敢說出口,不敢去承認,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那身形飄渺的白衣女子眉目柔軟地望著他,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疼惜,可那一雙墨玉眸子裏卻浮著執拗,她聽聞他喚她,唇角微微勾起,笑得溫和美好:“鳳軒。”

似是感歎般的語氣,似是呢喃般的話音。

鳳軒驚怔地瞪著一雙銀眸,眸中璀璨夜空正忘炎當空,滿天星輝閃耀,那美麗的銀白色光澤璀璨四溢,那般地令人驚歎,惑人心神。

“你……你……”他接連開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一向運轉飛速的大腦完全一片空白,就連本該跳動的心髒也似乎在漸漸地冰冷沉寂,他隻覺得,從心底覺得全身發冷,密密麻麻的疼痛接連在全身肆虐,又冷又痛,他快要就這樣驚怔著死去。

白詩纓身形微動,緩緩行到他身前,緩緩落在他麵前,伸出纖細的手去,落在他眉間,輕輕緩緩地揉開他緊蹙的眉峰,麵上笑意點點,柔軟卻又悲哀:“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聲音低低的,泛著清冽的泉水味道,好似輕風拂過心湖,撩起絲絲漣漪,圈圈擴散成美麗的水紋,鳳軒全身大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似是要將那一縷白霧摟入懷中,卻終是徒勞無功。

他望著她的眸光陡然一沉,麵上神情大慟,伸出去的手微微蜷曲著白皙修長的手指,指尖蒼白冰冷。

被那樣的眸光望著,白詩纓微微地半斂起眼瞼,長長的眼睫輕輕地顫了顫,再度抬眸時,她已是笑靨如花:“鳳軒,你願意等我麽?”

鳳軒一怔,隨即狠狠地點頭。

白詩纓見他如此,清雅出塵的麵容上漾起一絲溫軟的淺笑,眉眼彎彎。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寬大如雲的衣袂如雲霧般飄渺,在她身側劃出美麗的弧線,而後,輕輕地,垂墜在了那一襲玄裳的身側。

鳳軒呆呆地,垂眸望著懷中的人兒。

白詩纓模糊的麵容上依舊浮著淺淡至極的笑意,卻在那一霎那生動起來,不再如冰冷美麗的玉瓷人偶那般毫無生氣。她伸手輕輕攬住他,依偎進他的懷中,聲線一如尋常清冽如泉、溫潤如玉、清亮如簫,卻泛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喟歎與感動:“鳳軒,若是哪一日”她低低地,緩緩地道,“若是哪一日,我不在了……”似是見他要反駁,她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繼續道,如呢喃耳語,“三年。”她墨玉眸子裏流光四溢,“等我三年。”

“好。”他答得幹脆,銀眸裏一層一層沉寂下去的流光卻昭示了這一聲“好”表示著什麽。

她依舊笑,在他懷中微微仰起臉望著他,眉目柔和,唇角笑意暈染在美麗的麵容上,竟是愈發地風姿絕代:“若是三年我還沒有回來,你便記得,忘了我,莫再等我。”

鳳軒聞言再度蹙起眉,望著她的麵容上浮著極不讚同的神色,然,觸到那一雙美麗眸子裏的執拗,他緩緩妥協:“好。”

隻是這一聲“好”裏包涵的意思,隻有他自己知曉了。

白詩纓見他答應,麵上神色微微一鬆,竟是愈發地柔軟溫和。她緩緩直起身子,鬆開手,唇角的笑意闌珊而微涼,輕輕回眸掃了一眼鳳軒身後呆滯的眾人,深深地望了一眼林夕,而後緩緩地退開,飄身進了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