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四章 本性難移
白詩纓怔怔望著眼前朱紅色的蠅頭小楷,半晌抬眸:“第一種解法,後遺症如何?”
唐崢見她眸光暗沉,其中一片漆黑,半點光亮也無,不禁心中一顫,卻還是答道:“按照我唐家先祖遺書記載,自血蠱出世來沒有一個人成功解蠱,有過不少用第一種解法解蠱的人,最長的一個也不過撐了一年不到便瘋掉了。”
每日生食人心喝人血,不瘋才怪罷。
“有無移蠱之法?”白詩纓又問。
她此話一出口,鳳軒便陡然沉了眼眸喝道:“你休想!”白詩纓側眸望了他一眼,眸光一片漆黑,然鳳軒麵上神色竟是冷冽如冰,片刻後她反應過來,唇角卻是勾起一道清淺的笑意:“你莫要緊張。”她抬起右手,輕輕地覆在他擱在圓桌邊的左手上。
微涼的觸感,鳳軒一怔,隨即便別開了眼眸,麵上閃過一絲尷尬。白詩纓輕輕地笑了一笑,便又看向唐崢。唐崢搖了搖頭,道:“血蠱無解的名號,並非空穴來風。”
白詩纓聞言,微微蹙起了眉。就在此時,一隻白色的信鴿撲棱著翅膀飛進了雅座的窗戶,白詩纓微抬右手,那信鴿便落在她修長白皙的手腕上。她放下錦帕,伸手解了那信鴿腿上的紙條,又一微抬右手,那信鴿便善解人意地飛去了。
緩緩地展開紙條,白詩纓匆匆瀏覽一遍,麵上唇角勾著的笑痕便愈發清冷了,卻又似乎含著一抹莫名的悲傷。
天色如水,晴空萬裏。
臨風別館的桃然苑。桃月正蹲在自己的小院子裏拿著小鏟子東挖挖西鏟鏟,嘴裏還念念有詞:“小西啊快快長大~小藍你也要加油呀,不然就要被小青超過了喲~啊呀,小虹加油加油~!”
身後忽然傳來上好的絲綢衣料輕輕劃過青石地板的聲音,沙沙的響著,甚是悅耳沁心。桃月輕輕地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小腦袋一點一點地,纖細的身子一晃一晃地,看上去煞是歡樂。片刻後,那沙沙聲靜了下來,一角雪白的衣擺映在她眼角的餘光裏,隨即,一隻白玉般修長白皙的纖手緩緩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裏,輕輕地探到她身邊擱著的水壺邊,指骨分明的修長玉指輕輕地握住小水壺的柄,而後輕輕地將那水壺提了起來。
桃月歪了歪腦袋,視線順著線條柔軟的雪白衣袂延伸而去,正對上一雙溫和的墨玉眸子。桃月一怔,那墨玉眸子的主人唇角帶著點點溫和的笑意,微微地垂了眼睫和眸光,薄唇微啟,聲音清冽澄澈,仿佛揉了一泓甘泉在其中一般:“桃桃。”她緩緩地歪了歪腦袋,笑意仿佛揉進了眼角眉梢,“要澆水麽?”
桃月呆呆地點點頭,手裏的小鏟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一雙宛若紫葡萄一般晶瑩剔透的眸子裏浮著躍金的細碎光芒。她望著那一隻玉手提著水壺,輕輕地伸至她麵前的小花小草上空,緩緩地傾斜了水壺,細細的水流便在她麵前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落進泥土中。
桃月倏地反應過來,忙直起身子,笑靨如花:“白姐姐!”
白詩纓聞言,纖眉微微地蹙了那麽一瞬,便再度舒展開去。轉眸望著那一雙閃著晶晶亮的紫色眼眸,她唇角的笑意似是愈發柔和:“桃桃,你總是這般冒冒失失。”含著寵溺似真非假的語氣,讓桃月受寵若驚。
她忙伸手接過白衣公子手中的水壺,笑容明媚而燦爛:“姐姐你從前線回來啦?怎麽樣?是不是把那些不知好歹的混蛋打了個落花流水?”
白詩纓微微勾著唇角,輕輕點了點頭,任憑桃月扯著她的袖子向不遠處的涼亭裏走,流光瀲灩的墨玉眸子裏光點浮浮沉沉,看不真切。
“桃桃就知道,姐姐最厲害了!”桃月將她拉進涼亭,鬆開扯著她衣袖的手,去搬了張圓麵紅木三腳椅過來,請她坐下後又道,“姐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喔!”話音未落,不待白詩纓點頭,她便轉身飛快地跑了。
片刻功夫,桃月便拎著一個酒壺,抱著一個食盒飛奔了回來。白詩纓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桃月,桃月小丫頭便笑嘻嘻地道:“這個呢,”她指著那酒壺,笑容燦爛,“是桃桃和鳳軒大人學了好久才學會的!嘻嘻,當然這個是成功作啦。”她擺了擺手,將壺塞打開,向白詩纓麵前獻寶般地一送,“姐姐你聞聞香不香~?”
白詩纓輕輕嗅了嗅,唇角微勾,讚道:“蛇膽酒?很香。”她頷首,笑意溫柔卻闌珊,“桃桃很厲害。”
桃月聞言,麵上更是綻出開心的笑容來:“姐姐喜歡就好~這是桃桃抓了好久的錦蛇才剖出的七顆蛇膽釀好的呢。”她又轉身去將食盒打開,端出一盤尚且還冒著絲絲熱氣的蛇肉,笑眯眯地湊到她身前,“本來這個是要拿去和孤月大哥一起吃的,但是既然姐姐回來了,嘿嘿,那就不給孤月大哥了!”
白詩纓抬手輕輕揉了揉桃月毛茸茸的腦袋,墨玉眸光掃了一眼身邊石桌上的瓷碟和酒壺,笑容溫和:“桃桃,你很喜歡孤月麽?”
“當然喜歡了!”桃月小臉紅紅,卻豪氣萬丈地承認道,“不過,桃桃不要姐姐你幫忙,桃桃要自己努力讓孤月大哥喜歡上桃桃!”桃月眨了眨眼睛,從旁邊搬過來一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酒,笑容裏皆是天真爛漫,“姐姐你嚐嚐!”
白詩纓眼睫輕顫,微抬眸光望著眼前嬌俏的女子眸帶期盼地望著自己,唇角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接過酒盞,垂眸望了一眼酒盞中波光蕩漾的琥珀色酒液,眼前忽地閃過一雙眼眸,如同琥珀色的琉璃,熠熠生輝地望著她。
她要出口的話語登時哽咽在了喉嚨口,一陣恍惚。
“姐姐?姐姐?姐姐你怎麽了?”桃月的驚喚聲響起,白詩纓幾度怔忡,終是回過神來,墨玉眸光裏浮浮沉沉的流光正撞進那一雙宛若紫葡萄一般晶瑩剔透帶著無數擔憂的大眼睛,心口便驀地一痛。
華華……
端著酒盞的那一隻玉手輕輕顫了顫,白詩纓抬起另一隻手推開桃月欲來扶她的手,麵色淡然,卻不想下一瞬便有更劇烈的疼痛襲上心脈,她身子不由一顫,手中輕輕握著的酒盞一鬆,便盛著那琥珀色的酒液向下墜去。
“不……”急忙伸手去撈那酒盞,低低的驚惶呼喚響起,卻甫一出口便消了音,白詩纓依舊伸著修長白皙的右手,怔怔地望著那酒盞自指尖劃過,墜落在地,碎裂,琥珀色的酒液流淌一地。
仿佛那一雙琥珀色的琉璃眼眸,漸漸隨風逝去。
桃月站在一邊,想要伸手卻又不敢,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隻好捏著衣角不知所措地望著她。許久以後,那坐著的白衣公子緩緩將伸出去的手收回,慢慢地握成拳,擱至心口處,指骨突兀地令人心疼。她抬眸,望了一眼一邊小心翼翼望著她的桃月,唇角緩緩勾起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桃桃,對不起。”
桃月搖了搖頭:“沒事啦,但是,姐姐你剛才怎麽了?桃桃看姐姐臉色很難看的說,要不要請無心先生來看一看?”大大的紫葡萄眸子裏,滿是關切。
白詩纓眸光沉黯,卻隻是微微笑了笑:“不妨事,桃桃不用擔心。”她伸手又拿了一個酒杯,倒了些蛇膽酒,送至唇邊輕酌一口,“桃桃,你有什麽想要的麽?”
桃月怔了一怔,沒明白眼前這笑意落寞的女子在說些什麽,片刻後反應過來,卻是伸手撓了撓後腦勺,靦腆道:“桃桃想要姐姐親手為桃桃設計一件漂亮的嫁衣!”
四國皆有風俗,女子出嫁所穿嫁衣,需得親手縫製。這規矩如今已不嚴格,隻要沒人在意,是不是新娘子新手繡的,都沒太大所謂。然而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風俗卻也有著根深蒂固的執念,桃桃便曾欣羨過那些可以穿著美麗嫁衣出嫁的新娘子。加之近三年前,盈詩出嫁時那一身龍鳳呈祥的大紅嫁衣,私底下她可羨慕過無數次。隻是她從未學過女紅,拿起針線折騰人倒是可以,做繡活便是萬萬不可能了。
白詩纓怔了一怔,抬眸望著她,卻見小丫頭雖然羞得滿麵通紅,卻掩不住那一雙紫色眼眸中的向往。她在心底喟歎一聲,道:“好。”
“誒?”桃月倒沒想到她應得這麽快,這麽幹脆,微微張了小嘴,隨即綻開笑顏,開心地好像個孩子一般。白詩纓微微抬手,輕輕地撫了一撫她的腦袋,又問:“還有什麽想要的麽?”
桃月歪著小腦袋想了半晌,咬了咬唇,忽然抓了她的手輕輕地晃著,眨巴著大眼睛道:“姐姐,桃桃還沒想到還有什麽想要的,等到桃桃想到了,再去和姐姐討,行不行呀?”
白詩纓唇角微微一勾,道:“好,你什麽時候想好,再來討。”
桃月興奮地點點小腦袋,白詩纓便已起身,隨手一招,一道人影落下,拱手恭敬道:“公子。”
“孤月,本宮給你七日假期,這七日你什麽都不用做,陪著桃桃便好。”白詩纓看也不看他一眼,隨手一指身邊石桌上的一盤蛇肉,唇角的弧度愈發狡黠得好似狐狸,“桃桃道這原本便是想送去給你嚐嚐的,本宮倒不好奪人所愛,你陪桃桃用膳罷。”
話音未落,雪色衣衫淩空飄揚,落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