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九章 膽戰心驚

朱正德語帶得意地一揮手:“開營!”隨即便有士兵將那巨大的營帳扯了開去,米黃色的帆布漸漸地被拖走,所謂“神器”,第一次出現在了穆幽的麵前。

黑漆漆的圓洞,一眼望去,竟有二十台之多!每一台都至少有一丈長短,造型很是奇怪,兩側都帶有兩個輪子的底座,長長的圓筒正對著他們的方向。

穆幽麵色變了又變,一時之間身後原本戰意高昂的大軍陡然間沉寂了下去,沒有一個士兵說話。穆幽隻覺得全身都繃緊了,卻沒有時間再去管到底那應承了要破壞“神器”的欽差大人去哪裏了,腦中思緒萬千,全都是在考慮萬一神器當真威不可擋,他要如何帶領手下將士們打贏這一場仗,又或者其實是,要如何帶領手下將士們逃出生天。

正值此時,付承忽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道:“將軍!”穆幽皺了皺眉頭,剛要問他什麽事時,他卻也遠遠地看見了,那一襲臨風而立的華美白衣。

戰場之上,風沙凜冽,黃土隨風飄揚而起,漫天塵埃。然那一襲素白衣裳,即便是他們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也依然可見,那纖塵不染的勝雪衣裳白得那般無瑕,仿佛那人與他們所處的並非同一個世界,並非同一個時空一般。

烈風呼嘯而過,雪白衣袂飄搖而起,映襯著萬千如墨青絲,美得好似九天之上的仙人,不惹半點凡塵。

那一襲白衣的絕色少年將右手微抬,輕輕地擺了擺,穆幽一怔,隨即明白了那人的意思,忙傳令下去,全軍向後退避。朱正德見琉風國大軍向後退散,不禁哈哈一笑,他身邊的那國師在此時也開口了,聲音卻是帶著一絲尖利刻薄:“你們逃也沒用的,我的這些大炮,最遠射程可是三百丈!”

朱正德轉眸看他,笑眯眯地道:“國師果然厲害!”那國師斜睨了他一眼,隨即將右手直直豎起,而後大聲喊道:“放!”

然片刻後,卻並未如往常一般,有黑沉的炮彈遠遠地射出,就連他費盡心力調教出的那些炮兵,也沒有一點動靜。早有士兵不明所以地回頭去看,隨即便驚懼地大叫出聲。這一聲大叫驚了朱雀國的眾士兵,就連朱正德都詫異地回過頭去

滿目鮮血。

每一台黑色的“神器”旁,都有三個身著盔甲的炮兵橫七豎八地或躺或倒或趴或俯,隻是無一例外地,全部屍首分離,一個個圓滾滾的頭顱上還帶著前一刻譏諷和得意的神情,隻是汩汩流淌的鮮血昭示著他們已然喪命。

朱正德大驚,腦袋裏正一片空白時,便見一襲衣袂飄舞的白色衣衫淩空落下,風儀落落,姿容清絕。

“你是何人?!”竟是那國師最先反應過來,當即大喝道,隻是那顫抖的聲音和身體,讓他心底的恐懼昭然若揭。

白詩纓正立在他們身前的一台大炮的炮筒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眼神孤傲冷戾,浮著三分顯而易見的不屑與七分不容置疑的殺氣,神情輕蔑。見他說話,她神情一片冰冷,唇線優美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冷豔的弧度,唇瓣間逸出的字眼卻是字字如刀,挾著自地獄襲來的冰冷殺氣:“這些東西,你是從何處得來?”

那陰冷的國師眼睛正對上那一雙漂亮的墨玉眼眸,然他卻沒有半點欣賞的心思,隻有全身都冒出涼氣的詭異感覺,好似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都在叫囂著驚懼,叫囂著逃命。那一刹那,他滿心空白,隻有無邊無際的恐懼。

眼前似乎有什麽東西反射了天光,晃得他眼睛一痛。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才知道方才的竟是朱正德的刀光一閃,砍向了那一襲白衣的絕色少年。隻是那長刀砍在了炮筒上,濺起一片火星四濺。朱正德將大刀拔出,卻見那刀已然變成了一柄斷刀。正值此刻,那一襲白衣寬大如雲的衣袂隨手一揮,朱正德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他低頭去看,他胸口正插著他手中斷刀的鋒利刀尖。

噗通。

朱正德瞪著眼睛,雙膝跪下,而後整個人向前栽去,倒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飛揚。那國師也瞪大了眼睛,朱正德鮮血洶湧噴薄而出,正濺了他一身,他卻毫無反應,完全呆愣住了。就在此時,他耳邊又響起方才那道清冽如泉的冷戾聲音:“回答本宮的問題。”

國師倏地回過頭去,便又撞進那一雙冷戾孤傲的眸子裏。片刻後,他已然冷汗直下,下意識地回答道:“這是我……自己研製的。”

白詩纓聞言,心中倒是微微一怔,麵上神色卻依舊冰冷至極,眸光輕掃一圈,她便知曉眼前之人並未撒謊。微微抬手,曲起纖長的手指,而後輕輕一彈。那國師額頭正中便倏地出現了一個血洞,鮮血汩汩流出,溢滿了他的臉,而後那國師的身子才緩緩地,緩緩地向後倒去。

白詩纓垂下手臂,長長的眼睫輕顫,隨即墨玉眸光輕掃一圈四周已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嚇到呆滯的朱雀國士兵們,唇角勾起一個魅惑眾生的笑容,她清冽的聲音響起,音量不大,卻奇跡般地響徹了整個戰場:“不是要用這‘神器’來侵略琉風麽?本宮來幫你們一把罷。”

話音甫落,她右手倏然抬起,衣袂如雲繁複飄揚,霎那間凜冽風過,響起獵獵聲響。隨即她足尖一點,轉瞬之間便飄身遠去。那些士兵呆呆地,不知她在說什麽,就連已然退到數十丈之外的穆幽也詫異地回眸看過來。

就在穆幽回眸的那一瞬間,二十台火炮齊齊炸腔。

“轟!!!”

地動山搖,天崩地裂。

火光漫天而起,掀起大片大片的血雨腥風。

穆幽瞪大了眼睛,看著那被掀上天空的大炮炮筒碎屑,還有那些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朱雀國士兵們的斷臂殘肢從天空落下,目瞪口呆。

這……

“這樣的手筆……那人果非池中之物。”

穆幽正呆怔時,身邊傳來這樣的感歎。他側眸,正看見付承也正望著遠處漫天血雨灑落,麵上神色卻是一派高深莫測。抿了抿唇,穆幽勒轉馬頭,問道:“你覺得,如果今次沒有那人,若我們真的和朱雀國對上,他們拿出那神器的話,我們有幾成勝算?”

付承聞言,側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之中透出的神色竟似乎很是奇怪穆幽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片刻後,付承才道:“若依我計,尚有三成勝算。若……”他看了一眼身後的玉棱關遠遠的城牆,竟是微微一笑道,“大概你我就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穆幽被他這最後一句怔了一怔,神色沒來由地一鬆,隨即抬手輕輕打了付承右肩一拳,也笑了:“是啊。現在這樣,可算是最好的結局了。”他抬眸望了望天空,正要再感歎些什麽,付承便在一旁涼涼地道,“將軍,那邊還有漏網之魚呢,怎麽,不乘勝追擊嗎?”

穆幽一愣,再看過去正望見付承一臉的嫌棄,頓時噎了一噎,轉身自去下令追擊了。

付承笑了一笑,望著穆幽遠去的銀鎧身影,心中卻一片沉重。片刻後,他也一揚馬鞭,手中提著那諸葛弩,再度追著穆幽而去。

是了,盡管未能幫著阿幽一雪掛那免戰牌的恥辱,不過他原也不是真的喜愛動手拿這些害人性命的東西。隻是……能幫著阿幽,便足夠了。

玉棱關內,穆將軍府的議事廳裏。

白詩纓甫一回到將軍府便遠遠望見議事廳籠罩著一團巨大的怨怒之氣,連帶著整座將軍府中的下人們都噤若寒蟬。她心中稍稍疑惑,原本想著待穆幽回來再宣聖旨,如今卻是腳步一轉,便向著議事廳而去。

待進了議事廳,望見那麵沉如水的玄裳男子時,白詩纓這才恍然大悟。心中微微浮起一絲不知所措,白詩纓唇角卻是一如慣常地掛起了雲淡風輕的淺笑,望著那人大踏步走到她麵前來,她笑言:“鳳軒。”

“白詩纓!”誰曾想,鳳軒見到她之時,滿麵的擔憂無奈,在將她細細打量一番沒有發現傷口後,鳳軒的麵色便徹底地沉了下去。聽聞她居然敢那般淡然地望著他,喚他鳳軒,他便心頭一陣火起,想也不想便咆哮出聲。

白詩纓一怔,望著眼前的玄裳男子平素深邃蒼茫一如夜空的眸子裏如今正燃著顯而易見的怒火,她有點不明所以,是以望著鳳軒的墨玉眸子裏便浮了一絲疑惑。見到那絲疑惑,鳳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抓住她瘦削單薄的肩:“你答應過我什麽?!”

“……我答應過你什麽?”白詩纓真真沒見過鳳軒這般震怒的模樣,下意識地重複了他的問題,一雙流光溢彩的墨玉眸子裏浮現愈來愈多的不明所以。

鳳軒望著眼前的白衣女子,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閉了閉眼眸,將自己心中的怒火生生地壓了下去,甫要開口,便聽白詩纓又問道:“鳳軒,你在生氣?”

十足十的疑惑語氣。

鳳軒聽到這一句問話,再望見眼前女子萬分真切的疑惑神色,心底的那些個怒氣陡然間便化作了無奈。

他在做什麽呢?明知道她絕不可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可為何他還是這麽生氣?明知道她絕不可能將她心中所想告知於他,也絕不可能相信他會擔心她,那他還生什麽氣?尤其到最後,她居然連他有沒有生氣都還要再問一問,為什麽生氣就更不要提了!她不明白他為何要生氣,那他要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