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三章 亡國奴

長歎一聲,穆幽又將眸光投向遠方,言語之間竟有著頗多的滄桑之感:“軍師,對朱雀國那個所謂的‘神器’,你可有什麽對策?”

付承站在穆幽身側,他的身形比之穆幽要瘦削單薄許多,側眸望了一眼穆幽,見他神色嚴峻,付承也隻得在心中暗歎一聲,輕輕搖了搖頭:“到手的情報太少,唯一了解到的便是殺傷力強大,似乎隻要運用那個一次便能在我們的城牆上開洞,唯今之計隻有加固城牆,堅守不出。”

穆幽微微搖了搖頭,道:“加固城牆說來簡單,但我們的時間不夠,工匠不夠,若是偷工減料或是用草石袋加固,恐怕也無法多撐。”

付承也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但將軍,我有一計,卻不知該不該說。”

穆幽側眸看了看他,道:“軍師但說無妨。”

付承聞言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向右側了側身,抬手指向遠方,道:“將軍,請看那裏。”他手指所指,是一片連綿的山脈,正是杏玦山脈。穆幽皺了皺眉頭,道:“軍師的意思是棄城入山,伏擊敵方?”

付承微微一笑:“正是。”

穆幽聞言眸光漸漸轉深,片刻後他微微點了點頭,卻又緊接著搖了搖頭,看向付承的眼神也一片幽深:“若是我們棄城入山,這玉棱關中的百姓們要如何?”

輕歎一聲,付承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將這話挑明。但是將軍,如果我們玉棱關陷落,丹霞關和烏酈關就再也擋不住朱雀國的大軍了。”付承望向穆幽,眼眸深處閃爍著名為無奈和決斷的東西,“將軍,你想,三道城關,隻有我們玉棱關駐紮了五萬大軍,丹霞關三萬,烏酈關兩萬,若是我們擋不住朱雀國,便是將國都拱手奉於朱雀國啊!到那時,便非是玉棱關的百姓,而是我們琉風國所有的百姓都要淪為亡國之奴啊,將軍!”

穆幽聽了付承一席話,眸光複雜而無奈。

軍師所言,他也不是不知,不是不明白。可若真要讓他平白棄了這滿城的一萬餘戶百姓,他也做不到。他自小長在邊疆,因為戰亂而家破人亡,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千辛萬苦都不足以形容。所以他也最是能體會,一旦戰事起來,最苦的便是百姓。而誰的性命都是命,若是沒有萬全的把握,他實在不想用這四萬百姓的性命去賭那一個可能性。

“罷了,等探子回報,我們再來商議此事吧。”餘光瞥見付承還要再開口勸他,穆幽心中焦躁不堪,便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如是道。

付承見他如此,便也隻得無奈地住了嘴。他與穆幽七年相處,自是知曉穆幽性情,而那一個棄城入山的計策,隻怕他是不會采用的了。軍師不過輔佐將軍,為將軍出謀劃策,而非唱反調,付承深知這一點,故而也便不再勸他。

兩人再度將眸光投向遠方,隻是眼底都閃著幽深的光芒,各自有著各自的計較。

琉風國,西豐城。

皇城禁苑,禦書房。

“不行!朕說不行就是不行!”風錦席站在書案後,一手拍在書案上,力道之大甚至將書案上成堆的奏折都震得顛了一顛。然風錦席此刻正在氣頭上,滿麵怒氣衝衝地望著站在禦書房內的自家皇妹,“你以為打仗是好玩的?朕說了不準你去就是不準你去!來人啊,把公主帶回珍雨宮,嚴加看管!”他話音未落,便有一眾宮女和太監走了進來,然書案之前站著的那人袖間白綾一揚,便將他們全都掀翻在地。

“皇兄!”站在禦書房裏的正是夏曉雨,隻見她一副男裝打扮,腰間掛著一把長劍,同樣一臉怒氣,“雖然我是女兒身,但是這裏是我的家!皇兄,現在都有人欺負到我家裏來了,還不允許我反擊嗎?!”

“雨兒!戰爭和江湖中的打鬥不一樣,戰場上刀槍無眼,生死都隻在一線之間……”風錦席無奈地扶額,企圖勸她打消這突如其來的想法。

“但是皇兄,我會武功,我可以自保!”夏曉雨咬了咬唇,一臉倔強,“生在皇家,就是依靠百姓的膏脂來成全我們的榮華富貴,現在戰爭一起,最苦的是百姓,人命就算再不值錢,那也是人命!我們都是一樣的,為什麽我要在皇宮裏安心接受用別人的性命換回來的片刻安寧?!”

“朕也說了,戰場不比江湖!你那些武功和把戲在江湖上或許能混個風生水起,但是在戰場上,看的不是個人能力,當你一個人麵對千軍萬馬,有無數的刀劍從四麵八方刺過來的時候,再高的武功也都隻是徒勞!以一當十、以一當百,朕都相信,但朕絕不相信以一當萬!雨兒,聽皇兄的話,你是父皇和皇兄最疼愛的小公主,完全沒有必要上戰場!就算是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在戰場上護你周全,相反士兵們還要分出力量和人手來保護你,你去了根本不是幫忙,而是”

“我不要人保護,就算死在戰場上那也隻是我自己願意的!”夏曉雨怒氣衝衝地打斷風錦席愈來愈激動的咆哮,而後轉身便走。

“尹雨!”風錦席大喝,“你給朕站住!”

“我不要!”夏曉雨頭也不回地拒絕,而後她便踏出了禦書房的大門,然而,在踏出去之後,夏曉雨便呆住了。

眼前,是隊列整齊的禁軍侍衛。

身後傳來腳步聲,風錦席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扯住她:“雨兒,聽朕的話,回珍雨宮去。朕和你保證,一定不會讓朱雀國傷害到你一分一毫。”

夏曉雨卻看也不看他,隻死死地咬著唇,杏眸瞪得大大的,卻仿佛隨時都要有淚珠滾落一般。風錦席望著她這般神色,心中萬般無奈,卻又不知該如何勸慰。

“小姐。”孤月一襲黑衣,走上前來勸道,“皇上說的沒錯,戰場之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一旦戰事起來,那便是江湖中人也極難插手的,小姐還是不要任性了。”

夏曉雨斜了一眼孤月,不說話,卻也沒有半點要妥協的意思。孤月輕歎一聲,又道:“小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戰爭自有將軍與士兵去打,小姐何必攙和?何況若是小姐執意,若公子知曉……”

“她知道又怎麽樣?!”出乎風錦席預料的,夏曉雨一聽那“公子”二字便瞬間炸毛了,滿麵怒氣比之方才在禦書房中更甚,一張嬌俏小臉似是氣的,又似是悲的,一片蒼白,“就算你拿她來壓我,我照樣要去!”

孤月輕歎一聲,甫要再說什麽,便聽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帝姬殿下這話說得可當真是極有傲骨呢。”

這聲音甫一響起,孤月和風錦席便陡然轉眸看去。夏曉雨卻是全身一震,不敢置信般抬眸看去

一襲繁複華美的白裘,一衫沉靜高貴的玄裳。

禦書房對麵的宮殿屋脊上,正立著一黑一白兩道人影。方才開口說話的,便是那一襲玄裳的俊美男子,鳳軒。

孤月轉身,單膝跪下,拱手行禮道:“孤月拜見公子,右使。”

白詩纓清冽如泉、溫潤如玉的聲線遙遙響起:“起來罷,孤月。”

“是,公子。”孤月半垂了腦袋,依言起身,隨即退至一側。

白詩纓足尖一點,隨即便飄身而至,落在風錦席與夏曉雨麵前。鳳軒緊隨其後,一黑一白兩道人影拂過天際,如雲的衣袂、長長的衣擺在空中微微飄揚而起,劃出美麗的弧度。

夏曉雨張了張唇,卻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白詩纓麵上神色一派淡漠悠遠,見到風錦席也隻微微頷首:“皇上。”唇線優美的薄唇輕啟,唇瓣之間逸出的這一聲清越的低喚便將風錦席的心神再度驚醒。

風錦席呆了一呆,隨即笑道:“白公子。”然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他望著白詩纓和其身側的鳳軒,片刻後卻道,“進去說話吧。”

“如此甚好。”白詩纓淺淡一笑,望著風錦席拉著夏曉雨的手將她帶回禦書房,她便也提步邁了進去,身側那一道玄衫,自是如影隨行。

待風錦席在書案後坐下,夏曉雨才怔怔地開口:“纓兒?”

白詩纓聞言,麵上浮起一絲淡漠,唇角的笑意也微微地淺淡了些,然她尚未啟唇開口,鳳軒便已然搶在她之前道:“不知方才皇帝陛下和帝姬殿下是為了何事起了爭執呢?”

聽到鳳軒這個問題,風錦席不由得抬眸又將一襲玄裳的俊美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而後才長歎一聲,頗為無奈地道:“雨兒想要上戰場。”

方才鳳軒那一句話既然說出來了,就表明這二人早知雨兒與他是因何事爭執。而他們兄妹兩人在禦書房中鬧出的動靜也不小,依著這兩個人的本事,隻怕是方才他們爭吵時的每一個字都入了他們的耳,現在這男子又來相問,倒是有那麽一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夏曉雨卻是癟了癟嘴巴,踩著小碎步一步一步慢慢騰騰地挪到了白詩纓身邊,一雙大大的杏眸閃著水靈靈的光芒,殷殷切切地望著她:“纓兒?”

白詩纓聞言,長長的眼睫輕輕地一顫,而後墨玉眸子微微轉了轉,如琉璃般清淺的眸光在夏曉雨麵上一掃而過,聲線清冷道:“不知帝姬殿下有何吩咐?”

夏曉雨聞言再度癟了癟嘴巴,又抽了抽鼻子,顫了顫肩膀,眨了眨眼睛,再度開口時聲音裏已經帶了濃重的哭腔:“嗚嗚,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