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章 懲罰
白詩纓伸手又端起酒盞,卻是一口氣將酒盞裏的酒液全數傾盡了唇中,道:“可是,雨兒在我身邊,並不快樂。”平平淡淡的語氣,簡簡單單的話語,然而鳳軒的心卻倏地一緊,他聽出她聲音裏的那一分無奈,那一分苦楚,那一分落寞。
看來,這件事情很簡單。寧魅事件隻是一個*,此一番將她與夏曉雨之間的矛盾全數抖落了出來,他原本以為她與夏曉雨之間定會冷戰上許久,或是夏曉雨直接不顧她的感受與她翻臉,竟不想最後是她先出言撇清與夏曉雨的關係。他之前還在想,難道當真是《青衣訣》的影響,至今已連夏曉雨在她這裏也不再管用了,卻不想……
這樣想著,鳳軒心裏便陡然泛起一陣心疼與憐惜來。眼前的這個女子,自小便女扮男裝,處處堅韌強大,漸漸地周遭的人便當真以為她滴水不漏,可他卻無論何時都能看到她墨玉眸光流轉之間的脆弱。可自她將他支使去了琉風國後,便出了血華的事情,他一時之間被她的算計和血華的死可能產生的威脅動搖了心脈,竟是迷糊到連這最簡單的事情也沒能看清了。
長歎一聲,鳳軒伸出手去,卻是徑自落在了她正擱在酒盞邊的玉手上,觸手一片冰冷,一如她整個人此刻的心境,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鳳軒道:“不管她在你身邊快不快樂,我都隻看到,你不快樂。”
白詩纓一怔,墨玉眸子一眨不眨地呆呆望著他。鳳軒見她這副神情,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眸中卻浮上了疼惜之色:“白詩纓,你說要珍惜身邊人,那麽,可曾想過,要如何來珍惜我這個‘身邊人’?”
白詩纓聞言微微蹙眉,卻不想對麵那人竟是有樣學樣,也越過桌子便伸了手過來,輕輕地將她眉心的那一點兒褶皺撫平了。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夏曉雨下手,相反還會好好地派人保護她。”他撫平了她眉間褶皺的那一根手指修長白皙,卻微微帶了些薄繭,徐徐地向下滑了滑,描摹過她的瓊鼻,輕輕按在她的薄唇上,又繼續道,“隻是你也要答應我,莫再想那些個有的沒的。”
白詩纓頓了頓,鳳軒收回手去,笑意盈盈地,眉間浮著溫柔,卻又帶著一絲狡黠之色:“至於夏曉雨身上那莫名其妙的血蠱的事情,我也會派人去查;蒼山派那邊鬧出來的事情,我也自會派人去處理。”
他此言一出,白詩纓身子一僵。然鳳軒卻是不知為何,忽地便起身走到她身邊,將手遞到了她麵前,聲音溫潤如玉,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羞赧:“過了這麽久,你當初那些氣也該消了罷?”
白詩纓微怔,隨即想到了他所指何事,墨玉眸光又沉了沉,然她還不曾說話,鳳軒便已然俯下身子來,輕輕地伸手攬了她入懷:“我當真不知曉你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但我向你坦白,多年之前遇見你時,確是曾想過利用。”
察覺到懷中纖瘦的身子一僵,鳳軒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可是,不知為何,從我恩師花祁非那裏出來後,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見你。直到在長卿山上斷崖邊看見你的那一晚,我就再也沒有了利用的心思,我向你保證。當然最開始的確存了一兩分試探與玩笑的心思,可……可我,我我後來真的是認真的了。”
鳳軒沒有去看白詩纓此刻的神色,然他卻知曉,此一役他斷不能再搞砸了,便萬分地小心翼翼:“我知道我向你隱瞞了身份,你很生氣,可那也是沒有辦法。我知道你不喜我派人打探你的消息,跟蹤你的行蹤,我後來便沒有再做了……我不知曉你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可我向你保證,我當真沒有那一份心思!”
白詩纓隻是任由他攬著,既不伸手推拒他,也不順勢迎合他,隻是一片清冷地坐在那裏,聽著他在她耳邊絮絮地念叨:“……如果、如果你還不信,我便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就會明白的。”
鳳軒說完這話,便忐忑不安地擁著她,他這過去的二十一年裏,從未有過這般忐忑不安的時候,他隻覺得全身上下都吊著水桶,七上八下地,一時之間,竟是不敢垂眸去看一看白詩纓的反應。
半晌,白詩纓微微動了動,卻是啟唇道:“南宮纓。”
“嗯?”鳳軒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白詩纓卻在他懷中微微抬起眸子,墨玉眸子裏浮著一層淺淺的笑意。鳳軒一怔,隨即便倏地明白了她的意思,麵上呆了一呆,隨即便是狂喜湧上了心頭。
他今日原本不過想知曉她與夏曉雨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才將她邀至這僻靜的悠然居裏,然而卻不想她,她竟是當真地應允了他!
他知曉她將南宮神醫夫婦看做自己真正的親人,這“北辰纓”的名字隻怕是南宮神醫夫婦為她取的,她既然將這個告知於他,便是……便是……
然他方欣喜了這片刻時間,眼前卻倏地拂過她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尖一緊,想起之前她問他是否記得她對靈溪說的話,那一句“珍惜身邊人”,還有那一句“待到失去”,這心裏的喜悅忽地便被衝淡了許多。
她說“待到失去”,再聯想她從來都一襲白衣,卻在血華死去的那七日裏一直身著鮮豔的血紅色衣衫,還有閉門不出的那些日子,心裏便陡然不是滋味起來。
長歎一聲,鳳軒也不顧白詩纓的詫異與疑惑,便將下巴輕輕地擱在了她肩上,沒有說話。白詩纓倒是不明白他這又是怎麽了,明明他一直都想要的不過是她親口對他做下承諾,如今她算是至少允了半個承諾了,他怎地便不開心起來?
白詩纓沒有想明白鳳軒為何歎氣,鳳軒心裏倒是一片明鏡。
其實早前他便察覺到了,隻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般嫉妒。沒錯,就是嫉妒。在白詩纓允諾之前,他一心隻想著要她再信他,依靠他,對於血華拚死保護住了她,他竟然沒有多少怒氣,對於她為血華那般反常,雖然心裏也極不痛快,卻想著一個已死之人如何能再與他爭。卻沒想到,白詩纓甫一開口允諾,他便打心底開始嫉妒那幾日白詩纓為了血華的那些作為了……
片刻後,白詩纓有些好笑地開口,聲音卻依舊清清淺淺:“怎麽,鳳軒,你打算一輩子都這般擁著我過了麽?”
這話甫一出口,她便麵色一僵,暗自懊惱。
雖然是為了防止這人去對雨兒做什麽,今日她才會半推半就模模糊糊地做出了那般承諾,可……為何一對上這個人,她便會自亂陣腳?縱然她知曉她的心還在他身上飄搖,可……她一向自製力極好的……
果然,鳳軒一聽她這般帶著三分玩笑的話,隻是微怔了一下便接道:“這是自然,若是可以,我當一時一刻也不會放手的。”
白詩纓聞言,麵上倏地便浮起三分羞赧,然手下卻是動作絲毫不慢地將他推了開去,鳳軒笑了一笑,順勢鬆開了手,卻是道:“纓兒,隨我回家一趟,可好?”
聽到那一聲略略低沉溫雅的“纓兒”,白詩纓麵上掠過一絲恍惚之色,隨即反應過來他方才說了什麽,登時微微瞪了一雙墨玉眼眸看向他:“你說什麽?”
鳳軒無辜道:“隨我回家一趟啊。”他此刻神色倒是滿滿的無辜,當真是不明白為何白詩纓的反應這般大,“雖然父王非是我生身父親,但卻對我有著十數年的養育之恩,我想讓他見見你。”說到最後這一句,鳳軒的麵上也劃過了一絲羞赧。
白詩纓腦海裏驀然閃過三個大字“見!家!長!”,隨即一道驚雷仿佛落在她的腦海裏,竟是生生地掀起了巨大的風浪。鳳軒眼珠轉了幾圈,竟是忽地便明白了白詩纓這般巨大反應的緣由,當即隻覺得眼前這一直淡然的女子這般可愛,心下的憐惜之情又多了幾分,便笑眯眯地伸手再度將她攬入了懷中。
四目相對。
白詩纓還在“見家長”的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鳳軒便狡黠一笑,夜空一般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望著近在眼前的瑩潤薄唇,便緩緩地湊了過去,然距離那唇瓣還不到一寸距離,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便由遠及近:“公子公子公子,不好了!公子,不……”
這闖進悠然居的便是紫嫣,然她的身形甫一至悠然居的苑門,便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這後麵的話自然便消了音,當下呆呆地站在門口,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相擁的兩個人。
紫嫣這一聲咋咋呼呼,早將白詩纓自震驚中喚回了神,望著近在咫尺的絕代容顏她也不禁一怔,隨即便伸手推開了他,清絕容顏上一片清冷淺淡的笑意。鳳軒望著她不甚在意地理了理衣袖,便轉眸問紫嫣:“出了何事?”
紫嫣被白詩纓這一問,才自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忙福身行禮:“公子。”她起身後便自覺地稟報道,“公子,山下寧安鎮裏來了許多武林門派的人士,宮眾來報,道是要討伐、討伐魔宮!”
她說到最後幾個字頓了一頓,卻是咬了牙這般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