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是凝眸無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_第七十四章 家禍
天寧寺的後門並沒有關嚴實,對於這樣一個信徒不多、香火不旺的小小尼姑庵,確實也沒什麽好提防的。
鈕祜祿瑾玉伸手推開門,一眼就望見那日見到胤禎時的位置。那裏有一棵蒼天大樹,約莫該有上百年的樹齡,枝葉盤虯臥龍,站在樹下便有遮天蔽日的感覺。
在那棵樹下,胤禎維護她,將完顏流姝推撞在樹幹上。真是大快人心啊!
忍不住,她踏入寺中,走到那棵大樹下回憶,胤禎的眉眼身姿漸漸清晰起來,在她身邊形成了一個虛影。
正當她沉浸在這樣虛幻的世界中時,鈕祜祿榮軒疑惑地開了口:“妹妹,你看著這棵樹做什麽?”
胤禎正對她微笑的幻影瞬間隨風消散了。
鈕祜祿瑾玉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隻把他瞪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再問下去。
“好想見額娘一麵。”她輕聲道。
“別讓我去跑腿,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在京城,否則這兩條腿就不保了。”說到回家,鈕祜祿榮軒一臉的畏懼。
鈕祜祿瑾玉正待說些什麽嘲笑他,眼角卻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大步從天寧寺正門往後院走去。
十三阿哥?
她迅速拉著榮軒以大樹為掩護,躲著十三阿哥轉了半圈,直到他消失在後院的方向。
鈕祜祿瑾玉非常好奇,這天寧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吸引一個二個阿哥前來,是因為這裏有什麽秘密嗎?
她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個穿著灰袍的俗家僧尼,非常熟悉的感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她拉了拉鈕祜祿榮軒的衣袖,輕聲吩咐道:“我不方便露麵,你去瞧瞧,方才那人是去見了什麽人?小心些,別被他們發現了。”
鈕祜祿榮軒對這樣的事覺得刺激好玩,拍著胸脯向瑾玉保證一定圓滿完成任務,然後便迅速奔向後院,在一個轉角處消失了。
這事雖然好奇,卻也不是什麽緊要的事,鈕祜祿瑾玉打發榮軒去瞧,自己卻沒放在心上。她想起方才對榮軒說想見額娘的話,低頭瞅了瞅自己身上的下人衣服,也許可以大膽一試。出來一趟不容易,想做什麽千萬不可留下遺憾。
她一邊等著鈕祜祿榮軒回來,一邊仔細思索著實施這個念頭的具體細節。
也就是一會的功夫,榮軒回來了,他的表情明顯非常興奮,神秘兮兮地附在鈕祜祿瑾玉耳邊說了幾句。
鈕祜祿瑾玉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化作一絲詭異的微笑。
原來是一個故人啊!
“先不管她,往後你倒是可以常來見見,該怎麽做不用我教你了吧?若有機會,我再出來會會她。我現在要回家一趟,你自己走吧,以後若有什麽事,我會叫紅菱出來轉告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仿佛剛才並沒有聽到什麽駭人聽聞的事情。
“喂,你真的要回去?你就不怕阿瑪發脾氣?”
鈕祜祿瑾玉冷笑,“阿瑪對我有什麽脾氣可發?若不是我嫁到了四皇子府上,他那官位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呢!”
她是恨她阿瑪的,竟然將自己當成一份投誠四阿哥的禮物。
闊別幾年,再次踏入自己家門,她不禁有些感慨萬千。身邊引路的小丫頭一瞧就是她出嫁後才來家中伺候的,竟不知道她是誰。這樣也好,下人的嘴永遠封不住,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隻不過是說自己是雍親王府鈕祜祿格格身邊的丫頭,便被那小丫頭誠惶誠恐地迎了進去,連多問一句都沒有。
這個時候接近響午,額娘多半是在廚房幫忙,家裏境況不好,有些事竟然也要當家主母親自動手。
“夫人,這位姑娘說是小姐身邊的丫頭,有事轉告。”小丫頭走進廚房,而鈕祜祿瑾玉卻在外麵停住了腳步。
額娘的背影更加佝僂,四十歲不到的年紀,竟如同老嫗一般蒼老。兒子不爭氣,一個女兒嫁得好卻位份不高,另一個女兒天生沉默,會說話卻從來不開口。正因為這樣,阿瑪對她越來越不耐,專寵小妾不說,還對妾室的孩子寵愛有加,悉心培養。隻怕現在就恨不得母親快點死掉,好把小妾扶成正室。
鈕祜祿瑾玉的眼睛濕潤了,低著頭,淚珠不受控製的滴落下來。
“你是玉兒身邊的?玉兒現在怎麽樣了?她過得好不好?”
鈕祜祿夫人將油膩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一連串問題脫口而出,聲音略帶激動。
瑾玉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會痛哭出聲,隻是飛快地扯掉額娘身上的圍裙,拉著她就往她居住的屋子走去。她聽見額娘在身後驚呼,卻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隻想找個隻有她們兩人的地方,將心中的委屈好好的發泄一番。
在鈕祜祿夫人的寢室裏,瑾玉終於不再遮遮掩掩,抬起頭來,讓額娘瞧見自己的麵容。
“玉兒……怎麽會是你?玉兒,我的玉兒。”
鈕祜祿夫人瞧見她情緒驟然激動起來,一把擁住女兒,痛哭起來。
兩人哭了好一會,這才互相將眼淚擦幹,坐下來敘話。
“玉兒,私自出府已是大錯,更何況還回了娘家,你怎麽能這樣做呢?”
“額娘,女兒就是想您了,想了好多年,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額娘放心,現在王府裏為了年側福晉的身孕忙成一團,不會注意到女兒的。這些年女兒過得不好,額娘過得也不好,若是咱們不能見上一麵,隻怕女兒就挺不下去了。”
鈕祜祿夫人拉著她的手,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問道:“四王爺待你不好?”
“說不上好不好,府裏妻妾多,就算一時迷戀,那也是有寵而無愛,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唉,隻怪咱們家家世不好,否則也不會連累你隻得個格格的位份。”鈕祜祿夫人歎息道,“你方才說年側福晉懷了身孕,可是咱們以前的鄰居年家幼女?”
“是,她如今雖隻是側福晉,但身份尊貴,就連皇上都另眼看待的。”瑾玉苦笑。
鈕祜祿夫人擰起眉頭,“說起來她不過去年才入的王府,你卻待了好些年了,怎麽你的肚子就一點動靜也沒有呢?女人啊,即便得不到夫君的愛,有個孩子在身邊也算是一種慰藉。”
這番話說得鈕祜祿瑾玉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她匍匐在鈕祜祿夫人膝上,訴苦道:“額娘,我也想,我每日每夜都在想,想要一個孩子,可是沒辦法,大夫說我先天不足,是個不能懷孕的女人。”
鈕祜祿夫人大驚:“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她的聲音剛落,就聽見房間的門一下被撞開,她的夫君鈕祜祿棱柱走了進來,一把將女兒扯了起來,順手一個耳光打了上去。“孽障,你竟敢偷跑回來,你是想要我們全家都給你陪葬嗎?”
鈕祜祿瑾玉的臉一下腫得老高,麵對阿瑪的怒火,反而笑了起來,“您這一巴掌下來,就算我不被發現偷跑出府,也會被發現招人欺辱。若是王爺追根究底,您說我要不要告訴他這是阿瑪您的傑作呢?”
棱柱臉色一白,氣得吹胡子瞪眼,卻拿這個長女毫無辦法。他轉頭將炮火對準了在一邊唯唯諾諾的嫡妻,“你瞧瞧你生下的孩子,一個個都要氣死我。榮軒現在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廝混到了哪裏。眼前這個,竟然連孩子都生不出。還有一個不提也罷,年紀不小了,卻也嫁不出去,隻能養在家裏到死。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會娶了你做老婆。”
鈕祜祿夫人不敢作聲,麵上卻彌漫著無盡的哀傷。
瑾玉自己挨罵倒沒什麽,一聽額娘被罵,再也忍不住,一下擋在額娘麵前。
“我知道你是嫌棄額娘礙事,占了你愛妾的位置,所以隻會拿我們來打擊額娘。可你別忘了,我們兄妹三人身上都流著你的血,身上也有你一半的性子。姨娘的孩子們還小,你怎麽知道就不會比我們更沒用呢?”
鈕祜祿棱柱又抬起了手,卻在接近瑾玉臉頰半寸的位置停了下來。他可以隨意打罵女兒,卻不能隨意欺負雍親王府的侍妾。“好,好,好,你倒是挺伶牙俐齒的,可有什麽用?沒有孩子,你以後在王府裏如何立足?”
“那不如阿瑪再送個女兒來王府,我瞧著姨娘的大女兒也快十二了,正好送進來同女兒做個伴。”瑾玉知道姨娘的長女是阿瑪的心頭肉,一心一意想要替她找門好親事,她就是要這樣說來刺他的心,看他舍得不舍得。
果然,鈕祜祿棱柱想也沒想就回絕了。“送去王府不過也是個格格,我賠了一個女兒不算,難道還要再賠上另一個女兒嗎?”
鈕祜祿瑾玉冷笑:“那女兒在王府的事就不勞阿瑪費心了。就算女兒有朝一日翻了身,也休想讓女兒為你說半句話。”
棱柱冷哼道:“這話等你翻了身再說吧。”話說完,再不理會這對母女,憤憤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