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銜花靜_0027六根已淨

承乾宮裏的官女子和太監陸陸續續起來了,雖說貴妃佟氏昨夜被玄燁臨幸留宿乾清宮,但是誰也不敢晚起,匆匆漱洗過該在哪當差就在哪當差了。

內爾吉吩咐著霽蘭和伊哈娜把窗戶欞子、門框、院子擦拭打掃幹淨,這些要在貴妃佟氏回來前做完。眼下她倆還不給進殿裏去做事,隻能和著承乾宮的小太監們一塊幹著活。

小太監們倒是挺開心的,處處照顧著倆人,這倒讓霽蘭覺得比昨日還要好些。等到了辰時,貴妃佟氏坐著軟轎回來了。佟氏麵色白裏嬌紅,嫩裏透著淡暈暈的春意,知道昨夜定然跟玄燁是分外恩愛蜜裏調油般地好。

霽蘭和伊哈娜遠遠地跪下請安,就算見過了禮。塔娜和內爾吉上午到不太露麵了,跟著佟氏去給太皇太後和太後請過安,霽蘭把昨兒做過的活又做了回,也在慢慢適應紫圍子的生活。

石濤對著滿幅羅紋畫紙,卻覺得心思全無,手中的湘妃竹狼毫似有千斤重,舉在那裏下不去,任由筆上的墨汁滴了上去,渲染開來,墨團點點。

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總是情不自禁望去,一次次的期待換來的是一次次的失望。空落落的院裏,那個倩影已經快兩個月沒有出現,出了什麽事嗎?心思有幾分慌,要不去阿布鼐家看看?隻是尋個什麽由頭?縱然是出家人也不可隨便造次,到底還是男女有別。

一陣腳步步由遠及近,似乎衝著這邊而來,石濤驚喜地喊出:“霽蘭,你……”扭頭望去,卻是納蘭容若。一直視納蘭容若為知己佳友,此時卻覺得甚為可厭。

扭回了頭,繼續看著麵前的那張羅紋紙,又一滴墨滴滴了下去。

納蘭容若一身絳色福字暗紋長袍,頭上一頂鑲玉黑色小帽,麵如美玉,目如點星,豐神俊朗,手持一柄玉竹山水水墨畫的折扇,大笑著走了進來:“清湘兄,近來如何?可有佳作?”

石濤生著悶氣,不去理會納蘭容若,在他眼裏就如白紙上的墨團一樣暗黑討厭。

納容若若倒沒發現石濤的神情有什麽不對,走近些,把腦袋湊了過來:“咦,清湘兄,你這是要畫什麽?這是荷葉田田嗎?清湘兄這個畫法倒是別出心裁,古往今來全無呀。”

石濤把畫紙一揉扔到了邊上,克製了下,出家人不應該妄動嗔怨。轉手雙手合十:“納蘭施主,久別無恙,看來一切安好。”

納蘭容若雙手合十還了一禮:“謝清湘兄垂詢,一切安好。清湘兄最近還好嗎?”

“世外之人,無所謂好與不好。一切皆有定數,不可強求。”石濤緩緩轉身離開了書案,這話是說給納蘭容若聽,更是說給自己聽。六根已淨,何若還要留戀紅塵中的情絲一縷,害人害己。自己是朱明遺脈,她是清人之女;自己身在佛門,她身在俗世。處處皆不合適,處處卻又留戀,心痛萬分。拿起念珠,轉動著念珠,借著經文把心底的那點妄想一點點抽離出去。

“清湘兄,你這個觀音怎麽沒畫完,好,好,好一幅觀音圖!”納蘭容若在那邊叫了起來。

石濤的眉頭痛苦地擰在了一起,才硬生生抽離出去的那點妄想,隻這一句話,更猛烈地衝出了體內,四肢百骸全給充斥的滿滿的。

“等等……,我在那見過這個觀音……”納蘭容若回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