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038 他無所謂

采薇咽了口水,眼見小姐這般態度,至此,她也再不願去猜測之後會發生的一切。說話間,已見容許牽著侄女跨了門檻進來。

“二爺,孫小姐。”采薇迎上去福了福身子,卻是垂著頭笑得尷尬,“少奶奶醒了,一切都好,您放心。”

容許頷首不語,隻鬆開手低頭對侄女道:“奶奶要你說的話,還記得麽?”

“記得。”容楚楚點頭,卻並不熱情,轉身怯怯地朝佟未走近幾步,弱弱地道,“奶奶要我替她問嬸嬸好,還囑咐楚楚往後要好好跟著您認字讀書學規矩,要做一個像您一樣大方得體的侯門家小姐。往後我去哪裏,就是代表了容家的規矩,一刻也不能忘記了。”

“好——好,楚楚真乖。”半躺在床上,佟未硬擠出笑容應著,她自然聽出了小侄女的話音,這分明是婆婆借著孫女兒來敲一敲兒媳婦,要媳婦明白婆婆心裏是明鏡一樣無所不知的。隨即抬眼看著容許,恨不得用目光將他射穿,那僵硬窘迫的笑裏,分明在問:你到底怎麽解釋今天的事情了?

“二叔,我好去找柳奶奶麽?”楚楚完成任務,便不大樂意與新嬸嬸親厚。

容許揉了揉她的額發,囑咐了幾句便喚來三香將侄女帶走,隨即旋身要往自己的地界去,卻聽妻子在身後問:“你能出去一會兒麽?或在園子裏逛逛,或找你侄女兒玩去。”

無聲地愣了須臾,容許轉身又從門前離去,竟沒有詢問半句緣由。反是采薇急著道:“小姐又要做什麽?”

佟未不以為然,閑閑地推開紗被起來,“我要洗澡,膩了一身汗不舒服,他怎麽能在這屋子裏?”

采薇掩口笑了笑,卻見佟未瞪著自己,嘴裏嘟囔:“我們雖是夫妻,可……也僅僅是夫妻而已。”想想不知該如何解釋才算妥帖,便也不再絮叨,隻推著采薇去預備熱水。

侍兒扶起嬌無力,浴後,隻覺得頭上微暈,口中幹燥,佟未搖著扇子倚在門口,看著藤園裏的安逸雅靜,口角含笑道:“不知這園子是何時建起來的,若是容許的手筆,他倒是有心過日子的。這個家,我唯喜歡這個園子罷!”

采薇端了茶過來,卻不接著小姐的話,隻管說:“二爺回來,可一句話也沒和你說,你猜他此刻心裏怎麽想的?”

佟未含了口茶,緩緩吞下後方道:“我猜……他無所謂吧!”

“無所謂?”采薇不信。

“自然是無所謂,我與他又沒有什麽情分,不過是掛名的夫妻罷。將來他若有相中的人取來做姨太太,甚至休了我將那女子扶做正房,我也不會哭鬧不依的。”佟未摸索著茶碗蓋上的花紋,忽而露出俏皮的笑,壓低了聲音道,“薇兒,我告訴你,那個四姨……”

“二奶奶!”不等將話說完,卻見四荷興衝衝端著一盤水果過來了,一邊將盤子遞給采薇一邊笑道,“今兒這些果子是二爺叫預備下的。”

“要這個做什麽,誰夜裏還吃?”佟未正要再問,腦中忽閃過昨夜的事,又念這是容許存心做的準備,頓時氣結,虎著臉問四荷,“你家二爺現在何處?”

“方才還見著的,這會兒可能往別處逛去了。”四荷不知其中緣故,笑盈盈答了便徑自離了去。

又有采薇擺了東西回來問:“提起來了我也要問問,昨夜小姐你餓嗎?竟把一盤子果子吃得殘殘零零的。哎呀,到底是二爺有心,我們都忘了。”

佟未恨得咬牙,將扇子塞入采薇的手道:“他不回來,我尋他去便是了,你別看他冷冰冰的,可是長了個七竅的心。”

這一說,便是不等采薇應不應,佟未挽起臂上垂墜的煙紗就往外去,氣得采薇直跺腳,“去吧去吧!這麽大的宅子,不信你找得到他。”

待小姐身影消失,便見柳媽媽來,問道:“采薇姑娘怎麽了?”

采薇瞞不過,遂將事情前後說了,末了抱怨:“小姐腳程極快,我是趕不上,又怕自己走丟了,這才沒去追。二爺是囑咐過我,不許我一個人在宅子裏行走的。”

柳氏嘴角先是甜甜的笑,或是在感念這對小冤家之間微妙的情分,繼而卻稍稍皺了眉,扶著采薇道:“二爺的話要記著,千萬不要隨便在家裏走動,容家規矩極大,你慢慢等我給你講。”

采薇自然不知個中文章,耐心地應下後,又與柳氏一起喊了幾個粗使的丫頭來收拾浴具,便一起坐著隨意聊些話題一壁等主子回來。

這一邊,佟未才出藤園就沒了方向,且容府家大業大,來來往往總不乏下人丫頭,眾人見了新奶奶無不畢恭畢敬,反讓佟未不自在。於是閃過一道角門,隻想避開眾人,卻不料角門之內竟別有洞天,無限美景吸引著佟未越發往深處走。

小徑蜿蜒,佟未提著月牙白百褶裙款款而行,徑邊是挺拔幽靜的竹林。原有些溫熱的風穿越其中後再拂於身上,已涼涼的叫人愜意。這一處更勝在無人,無人便無嘈雜,不曾想容宅裏還有比藤園更靜的所在。

又行數十步,竹枝呼應間,一潭盈盈而動的湖水躍入眼簾。此時,夕陽已下,殷紅的晚霞鋪灑在湖麵,絢爛如火。

舉目而望,佟未似乎在尋找這水的源頭,她不敢想一個宅邸裏的人工湖,卻不是死水。然而沒有瞧見水來自何處,反被湖對岸開得爛漫鮮豔的木槿和紫薇吸引了目光。

“小小一個園子,卻能看盡世間的繁華與寂靜,此處原不是靜,而是隨性。”佟未淡淡一笑,抬手攏過修軟的鬢發嵌於耳後,湖光照應下,麵上又重現那醉後的嬌美。

沉浸於美景和安逸,佟未的心褪去了所有偽裝,她長長地呼氣,意圖將心中的痛吐出,可越是如此,越是感到沉重。

“恒聿,你現在好嗎?”呢喃之後,佟未唯覺眼中溫潤,亦忘記了自己出門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