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025 木頭人

一屋子靜悄悄,所有人都等著二奶奶的回答,這個新媳婦將來在家中地位如何,仿佛就在此一舉。

“媳婦已羞愧難當,娘您還這樣心疼我!”佟未一張如櫻紅唇輕輕一動,那黃鶯出穀般的聲音便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但見她輕輕提了石榴紅百褶裙款款走向婆婆,麵上含了嬌羞,笑道,“今日媳婦進門第二天就這樣渾睡到日上三竿,若是叫我母親知道,定要拿家法治我,真真是丟了她的臉。”

這一邊容雨卉兀自咽了咽口水,悄悄扯了兄長的袖子,低聲道:“二嫂她……真不簡單!”

容許卻沒有任何反應,極俊的麵頰好似石刻一樣毫無動靜,就連眼皮也不曾眨一下,可那雙深邃的星眸中所射出的目光,卻緊緊鎖在了妻子的身上。

但見佟未搭了馮梓君的臂彎,笑道:“二爺他心疼媳婦,卻不知這樣是害我,哪有新媳婦進門第二天不給婆婆請安而在自己房裏蒙頭大睡的?若叫外頭人知道,媳婦這不孝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娘啊,今日的確是因一路過來的勞累才讓我起晚了,往後可再不敢了。您看,可否賞臉讓媳婦給您露一手?權當是孝敬您。”

兒媳的聲音如樂曲般動聽,馮梓君也不由得被帶開了心思,不禁問:“露一手!怎麽個說法?”

佟未笑道:“媳婦別的不行,卻能做幾個小菜,知道要嫁來杭城,母親趕著請師傅又教了幾樣西湖菜色。不如今日娘的午飯讓媳婦來打理。我呀,北方的、南方的各做一二樣,讓娘嚐一嚐,也評一評,看看媳婦的手藝比不比那大師傅差。”

“果真如此?”馮梓君驚歎,“我真沒想到,未兒你侯門出身的千金大小姐,竟也能下廚?”

“母親說,最賢惠的女子當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雖然我們這樣人家的女兒一輩子沾不了幾回陽春水,可若能做幾樣小菜偶爾孝敬一下長輩又何嚐不好呢!柳媽媽昨日告訴我,當年老太爺進京赴國宴回來,急著要您做了飯菜給他解饞哩!可見禦膳房的大師也不及您的一星點兒。離京前母親還不住地囑咐我要跟著您多學學,如今看來,媳婦即便真心想學,也隻怕十年八年都到不了您一半。”佟未笑靨如花,口齒伶俐地將這一番恭維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她隻將一雙眼睛看著婆婆,尚不知自己的言行已唬住了一屋子的人。

本趕來湊熱鬧看好戲的林飛鳳不由得在一旁酸溜溜對侍妾馬如惜道:“這張嘴,都能拿去犁地了。還以為國公爺家的小姐如何高貴,竟也是個低眉順眼上趕著討好婆婆的俗人。”

然而馮梓君偏偏就吃這一套。所謂“嫁女嫁高門,娶媳娶低門”,可這一回頂著聖旨操辦下的容家大婚事,竟將這世人皆知的道理完全顛了個,從聖旨到家那天起,馮梓君就渾身不自在,又聽聞佟家女兒在京中家喻戶曉的“厲害”,於是對這個已過門卻沒進門的兒媳婦是左右都喜歡不起來。可她萬分沒料到,新媳婦竟然是個如此圓滑玲瓏的女子,從昨日起,就沒有一處表現是能讓自己挑她的毛病。

此刻被媳婦不著痕跡地大大恭維一番,且言語裏聽得親家母對自己的尊重,不由得心裏更喜歡,拉了佟未的手摩挲著笑道:“我的兒啊,當年我也愛那廚房裏的事。雖說看女兒家是否心靈手巧都在那針線功夫上,可繡得花呀鳥呀能做什麽用?遠不如一桌佳肴討人喜歡。罷罷罷,今日你篤定是要孝敬我,我豈能不賞臉。”說著招呼綠綾,“你帶著雲想、雲佩去給二奶奶打下手,廚房裏的婆子都粗手粗腳的,我不放心。”

這裏婆媳倆隻管親熱,仿佛全然忘卻了地上還跪著孟筱悅母女,佟未更是從進門起就表現得對此視而不見,好像眼裏就隻有她的婆婆。

胡白舞看著一老一少樂嗬嗬的模樣,嘴角不禁勾出一抹冷笑,隨即將目光轉向容許,可眸中萬分柔情竟隻換來了“無視”二字。

難道一個俗女子,能值得你如此專注地看著她?不過空有一副美麗的皮囊和一張伶俐的嘴,難道你這麽多年的等待,就是等佟未這樣的女人?

胡白舞眼中的柔情驟減,取而代之的淒哀將她精心打扮下閃耀的光芒一並抹去。正當她失望地垂首,卻聽容許的聲音響起。

“楚楚,到二叔這裏來。”抬眼望去,方才還紋絲不動的容許,竟已蹲下身子去哄他的侄女了。

佟未亦循聲而看,見容許終於開口,心裏不禁恨得罵一句:好歹你行動了,像個木頭人似的杵在那兒,你就不怕我編得詞窮?真是一點默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