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_第二十一章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

五一國際勞動節的夜晚,上海這座美麗的城市,顯得十分華麗,在外灘,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在高樓前不停地閃爍著,馬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商場內玲琅滿目,燈火輝煌,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顯示出上海這座大城市一派繁榮輝煌的景色,真不愧被稱之為“不夜城”。

在黃浦江的江邊,一對對情侶牽著手,悠閑地說笑著,休閑椅子已經座無虛席,到處可以看到情侶相互依偎,相互擁抱,情意綿綿地在一起。江岸的護欄邊,被戀人擠得水泄不通,已經找不到合適的位置了。

吳潔麗雙手挽著朱駿的胳膊,緩步走在黃浦江邊的綠化帶旁。他倆正在為明天去朱駿的家而商量著。

朱駿已經把他和吳潔麗的戀愛之事告訴了父母。朱駿的父親聽了後,考慮到孩子年齡尚小,不應該過早地談婚論嫁,這樣會影響到朱駿的前途和仕程。但是,朱駿的母親不是這樣想的,她認為“成家立業”就是要先成家,後立業。現在孩子已經不小了,應該可以考慮了。通過朱駿的父母商量,達成的一致意見是:在農村是不能結婚的,現在可以讓孩子談著,找機會托一下朱駿父親的戰友,把他們調離農村,等到離開農場之後再考慮結婚之事。

商量以後,朱駿的父母決定先看看女孩子,聽聽女孩子的想法。就這樣,決定了五月二日那天,請吳潔麗來家吃頓晚飯。

朱駿把自己父母的決定告訴了吳潔麗,吳潔麗聽後非常激動,心中充滿了甜蜜的感覺。她想象朱駿的父母會怎樣對待自己呢?去見未來的公婆,吳潔麗的心,真的忐忑不安。

現在,朱駿和吳潔麗挽著手,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南京路。他倆走進了南京路的食品商店,裏麵的商品琳琅滿目,目不暇接,吳潔麗看得眼花繚亂。她從來也沒進過這家商店,就是路過這裏,她也不會進去看看商店裏的商品,因為,這裏不是她可以來的地方。

朱駿牽著吳潔麗的手,走到了茶葉櫃台。朱駿知道,爸爸喜歡品茶,就在這裏買了二聽鐵盒裝的新茶---西湖龍井茶。

朱駿笑著告訴吳潔麗:“據說西湖天竺山頂的竹仙庵的庵門口有一副聯,聯曰:品泉茶三口白水;竹仙庵兩個山人。相傳此庵中有兩個和尚,常在此飲茶,用庵旁的“漓仙”泉水來泡煮香茶,興中寫下此聯。此聯是根據漢字的特點,拆字組合而成,上聯“品”字拆成“三口”,“泉”字拆為“白水”,下聯“竹”字拆為“二個”,“仙”字拆為“山人”,讀來妙趣橫生,回味無窮。”吳潔麗雖然聽不懂,但她知道中華茶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她聽完朱駿的介紹,二隻手緊緊地抱住朱駿的手臂,頭依偎在朱駿的胸前說:“你懂得真多。”朱駿笑著說:“還不是從書中看來的。”

走出商店,朱駿看了看手表,已經很晚了,他對吳潔麗說:“我們回去吧。”吳潔麗看著朱駿,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隨後點了點頭。

朱駿把吳潔麗送到了家門口,打開身上背著的背包,從包裏取出兩條“牡丹牌”香煙和兩聽龍井茶葉一起放進了一個袋子裏說:“香煙很難買,我是托我爸爸的朋友買了兩條,你明天到我家時帶上,我會過來接你的。”

吳潔麗雙手搖著朱駿的手,看著朱駿,靦腆地說:“再陪陪我嘛。”

朱駿含笑著輕輕地吻了一下吳潔麗的額頭說:“明天陪你。”然後,微笑著向吳潔麗揮了揮手說:“明天見!”

“明天見。”吳潔麗心中蕩漾著激情,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朱駿的家裏特別熱鬧,真像是過年一般,殺雞宰鴨,廚房裏放滿了各種菜肴,有紅燒的、有清蒸的、有白灼的……雖然,那個時候物資相當匱乏,什麽物資都要憑票供應,但是,憑著朱駿父親的關係,能有這麽大的排場,真是法眼通天呀。

餐廳裏,八仙桌上放滿了香噴噴的菜肴和葡萄酒,四邊放著四張椅子,一切安排就緒,隻等貴客上門。

沒多久,朱駿帶著吳潔麗進門了。

朱駿父母滿麵笑容地迎了上去,接過吳潔麗手中的禮物說:“歡迎,歡迎。”吳潔麗忙叫到:“伯父伯母好!”

朱駿牽著吳潔麗的手,讓她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朱駿母親端上一杯濃濃的麥乳精,笑著說:“下次來玩就不要帶什麽東西了,家裏都有。”吳潔麗慌忙站起,雙手接過麥乳精,笑了笑說:“沒帶什麽東西。”

吳潔麗坐在椅子上,環視了四周。這是一套老式的小洋房,在70年代,這是一套非常好的房子。客廳的牆上掛著*的像,兩邊對聯是“聽*話跟共產黨走”,對聯兩旁是兩隻鏡框,裏麵放滿了許多黑白照片,有朱駿手捧《*語錄》坐在學校辦公室的照片,有朱駿帶著紅衛兵袖章站在講台上講話的照片,也有朱駿在公園的照片,還有許多朱駿小時候的照片。吳潔麗又低頭一看,地上鋪的是深咖啡色的長條打蠟地板,吳潔麗從來也沒見過這麽寬敞又漂亮的房子。

還沒等吳潔麗觀賞完畢,朱駿母親就讓他們一起入席了。豐盛的宴席,使吳潔麗受寵若驚,她也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朱駿給吳潔麗倒了一杯紅葡萄酒,還在她的碟子裏不停地夾著菜,不停地勸她多吃點。吳潔麗不會喝酒,沒喝幾口,臉色緋紅。

酒過三巡,朱駿的父親就問吳潔麗:“令尊令堂大人在何處工作?家裏有幾口人?”

吳潔麗從來沒有說過謊,聽著文縐縐的問話,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就怕萬一說錯了,會給未來的公婆造成不良的印象。吳潔麗想了想後,就小心翼翼地說:“媽媽已經去世了,家裏還有父親,父親在熱水瓶廠上班。”

朱駿的父親一聽,就說:“我有一個戰友在熱水瓶廠工作,不知你父親尊姓大名?”

吳潔麗膽怯地回答:“我父親叫吳*。”

“哦,見到你父親代我向他問好。”朱駿的父親很爽快地說著。

家宴在歡聲笑語中結束了,朱駿的母親收拾起廚房,朱駿的父親也進了書房。朱駿對吳潔麗說:“麗麗,我們出去走走好嗎?”吳潔麗在朱駿家裏也不自在,聽朱駿一說,欣然同意了。

告別了朱駿的父母,朱駿和吳潔麗一起來到了黃浦江的江邊,吳潔麗有些擔心地問朱駿:“不知你父母對我印象如何?”

“我看很好嗎。”朱駿想也沒想,自信地脫口而出。吳潔麗聽了,好像得到了安慰,但心中就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還是不能落地。

在革委會的辦公室裏,朱駿的父親一邊抽著煙,一邊在一張報告紙上寫著“熱水瓶廠,吳*。”他突然拿起電話,撥了一組電話號碼。不一會,就說:“是保衛科嗎?請小陳到我辦公室來一次。”說完,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門外響起了輕輕地敲門聲。

“請進!”朱駿的父親抬起了頭。進來的是一個帶著眼睛的小夥子。

“朱主任,您找我?”小夥子恭恭敬敬地站著說話。

朱駿的父親忙招手說:“來,小陳,你開一份介紹信,馬上到熱水瓶廠保衛科去一次,查一下這個人的情況。”說著,把剛寫完的報告紙遞給了小陳。

小陳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說:“我馬上去辦。”說完,拿著報告紙出了門。

朱主任看著小陳出門後,就拿起筆記本和鋼筆,到會議室去開會了。

會議結束,已經是晌午時分了。朱主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桌子上放著一份蓋有“熱水瓶廠革命委員會”大印的文件。他拿起文件,看了一會,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隻見文件上寫著:“吳*,1922年出生,1944年任國民黨軍隊排長職務,定性為曆史反革命,現在在單位監督勞動。”

朱主任頭昏眼花,腦中一片空白。“這怎麽行呢?兒子怎麽能和曆史反革命的女兒成親。糊塗!太糊塗了!”

下班回家後,朱主任怒氣衝衝地找到兒子,責問道:“你知道吳潔麗的家庭出生嗎?你的階級立場到哪裏去了?”

一陣責問,把朱駿問得不知所措,就像是一盆冷水,夾頭夾腦地潑在朱駿的頭上,朱駿從頭一直涼到腳跟。

朱駿當然知道吳潔麗的家庭情況,也知道這個問題很嚴重。朱駿有著自己的見解:“曆史反革命的子女一定也是曆史反革命嗎?”但是,朱駿沒敢頂撞父親,隻是不作聲。

朱主任怒氣衝衝地繼續訓斥著兒子:“你馬上和吳潔麗斷絕這種關係,不準再有任何往來。”

此時,朱駿再也忍不住了,衝著父親大聲說道:“你這是什麽邏輯呀,難道反革命的子女一定就是反革命,革命者的子女就一定是革命的嗎?不行,我和麗麗情誼深長,我們不可能分開的。”

朱主任沒想到,兒子會這樣頂撞自己,這不是反了嗎?他氣急敗壞地說:“你真是糊塗透頂了,你知道你是在背叛家庭,在背叛了革命,你懂嗎?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朱駿真的搞不懂,自己的行為竟然是背叛了革命。他理直氣壯地問父親:“和曆史反革命的女兒談戀愛,自己就是背叛革命?就成了反革命了嗎?這是誰說的?”

朱主任大怒,拍著桌子說:“你簡直是在胡鬧!胡鬧呀!我不允許你們繼續交往,不允許你毀了自己的前程。更不允許你毀了這個家!”

“哦,我知道了,你是在為你的烏紗帽考慮。我和曆史反革命的女兒結婚,你的烏紗帽就保不住了,是嗎?”朱駿辯解著說。

朱主任大發雷霆,指著朱駿叫道:“你反了,你馬上離開這個家!你給我滾!”

朱駿的母親在廚房正準備著晚餐,聽到客廳裏不斷傳來爭吵聲,馬上奔出來問:“怎麽啦?怎麽啦?”

朱主任用手指指著朱駿,大聲地說:“你看,這個不孝兒子要和曆史反革命女兒談戀愛,這還了得。”說著,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朱駿的母親拍著丈夫的背說:“好了,好了,你消消氣,先吃飯吧。這件事我會勸駿兒的。”

朱駿的母親一邊勸說著,一邊叫父子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