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五章 不是不愛,而是不敢愛

半夜,査婆輕敲開的我房門,衝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我蹭手蹭腳的穿好衣服,隨她一起出了門,一直晃悠走到了黑竹鎮鎮口。

“査婆,大半夜不睡覺叫我起來到底有什麽事啊?”

她回首,我第一次見她眸中閃爍不定一副欲言欲止的模樣,下意識脫口而出道“是和我有關係的嗎?”

査婆手執木杖,衝我點了點頭道“我一直打算不將此事告訴你,隻求我們子孫倆能安安定定地過完這一生,隻是現在看來,恐怕是不可能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査婆像此刻這般神色凝重,不由得一顆心也懸了起來“到底怎麽了?”

“小染,你知道靈瞳嗎?”

我機械的搖搖頭,査婆走進伸手摸了摸我臉頰,我一時受寵若驚,還不來及反應就聽見査婆說道“你以為我打小就不喜歡你,是因為你命格不好,生下來就克死了你母親和你父親是嗎?小染,你可曾怨過我的冷漠,恨過我的冷眼?”

我不明白為什麽査婆要好端端的提起這個,記事起我就沒了父母的這個概念,我所有的親人概念中也隻有査婆一個而已。可是,她永遠都是一副拒我於千裏之外不願意親近的樣子,曾經我一度以為若不是我母親臨死前請求她照顧好我,査婆會不會丟下我一走了之,就任憑我在這世上自生自滅。

還記得,我稍微懂事時,査婆又在給母親做庚飯,我上前扯了扯她的衣擺說了聲“外婆,我可以幫你嗎?”

査婆好像觸到了電門一般,一臉嫌棄的將我手撫開,狠狠道“以後不要隨便碰我,還有,以後你隨這鎮上的人叫我査婆,不要再叫外婆了,聽見沒有!”

那次之後,我再也不敢親近一分,她看著我母親的靈位紅了眼久久,待目光落到我身上之後,那眼裏有恨、有怒、甚至還有散不掉的愁。

我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低頭輕聲道“我沒有怨恨您,也不敢怨恨您,如果査婆也不在了,我就真的再沒有親人可依靠了,要怨恨也隻能怨恨自己的命吧。”

査婆看著我,但是神色裏卻像是透過我看著別人,她將我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之中握緊,我感覺到她粗糙的手掌和寬厚的老繭,卻覺得一點也不紮人,舒服極了。

“謠傳,靈瞳百世才得一位,仙者得靈瞳便可位列長仙之位,仙氣大增;魔者得以靈瞳一來可以去除身上鬼氣,現世可為人,藏身皆可為魔,周遭鬼氣任憑五界何物都無法探悉,最讓鬼魔蠢蠢欲動的是得以靈瞳全身精血方可打開虛空鬼門,從此鬼魅、妖精、魔,都不必在陽光下躲藏,能與世人共存。那病魔僅存的一縷殘魂告訴我,它之所以來到黑竹鎮作惡,為的就是找出身上寄存著靈瞳之身的那個人。”

査婆說完,我大驚,這不是就是傳說的萬鬼之神了嘛。

我仰頭問道“那知道那人是誰了嗎?能攝魂滅了靈瞳嗎?可是按照這個說法,那身上寄存著靈瞳之身的人,到底是人還是鬼呢?”

査婆目光輕柔“鬼魅會有所感覺,但是不親近接觸是無法察覺到的,隻不過或許在特定的情況下,那人遭遇厄運時會激發自己身上的靈瞳能量,估計病魔也是感知到靈瞳的射放才趕來黑竹鎮。不過,靈瞳是有靈性的,它會選擇一個最適合的寄存人,說到底那不過是一股破天開荒的能量,隻是鬼魅眾生的能量又能僅存多少善念呢。待到一定時日,靈瞳開啟之時,那人就不將再是人類了,攝魂等於葬送了那人的性命,靈瞳一旦寄存在身,就與人合二為一了,人滅方能魂滅。”

“雖然這人無辜,但是關係著鬼魅眾生,小鬼山精妖怪不提,那些冤死的厲鬼惡魔一旦放出作惡,那一定會死很多無辜的人,您不是說過,天命難違嗎?既然是如此大凶大惡的征兆,査婆您該滅了它啊!”估計是這夜半的春風凶猛,吹得我完全沒注意査婆的神色和她今晚的諸多暗示。

終於,她轉過臉來,我這才發現她眼中竟有淚。

“可是,小染,你這命...我舍不得送啊,你是我女兒懷胎十月,耗了一身的精血才養活的你。當年,她明知道自己將命不久矣,還拖著一條半殘的身子找到了我,求我將你撫養成人,保你平安無恙。她知道生你那日就是她魂歸西天的日子,可是她還是選擇讓你活下來。小染,我生於道家,天生職責就是除魔衛道,這些年來我哪日哪夜都在糾結,我究竟是該放下恪守的責任還是放下我女兒誓死守住的你。”

査婆沙啞顫抖的這番話將我劈的全身一顫,我呆呆的望著她,大氣也敢出,不自覺竟有兩行淚無聲的流了下來,我哽咽道“所以,您打小不願親近我是因為那靈瞳寄存在我的身上!所以,我爸爸被厲鬼噬魂,我媽媽難產去世,都是因為我帶有靈瞳這個命格!所以,我能聽見鬼魅的靡靡之音不是偶然,是必然!對嗎!”

査婆一夜仿佛老去了很多,她望向我時,我這才發現她的眼角、額頭爬上了很多歲月的印刻,和擦不掉的老人斑,她沒答,微微閉上了雙眼,輕呼了一口氣“我本想你出生那日就動手收了你,幾次未果,我都下不去手,你是道家的天敵沒錯,但也是査家的孩子,我女兒的命啊!所以,我才選擇這麽多年來一人帶著你,在這黑竹鎮度日,隻求你安然無恙過完一生便可。但是,前不久你體內的靈瞳氣息射放過一次,眼下說不定八方鬼魅已經爭相趕來,而且小染天生命格所定,注定活不到二十五歲,眼下,你去天水道山找我的師兄蒼梧,或許他能幫你!”

我的雙手緊緊地相扣在一起,指尖卻克製不住的顫抖著,腦海中卻想到在八荒山喬宅時,被林容不知怎麽弄得頭疼欲裂胸腔像是有什麽要迸發出來一樣,難道,那就是靈瞳在射放嗎?還有申言那次,他嘴角噙著血掛著笑跟我說“我可不敢用你來祭我”“你竟然想用你的血來給我施定身咒,你難道不知道你是...”

那時候,申言想說的就是我的靈瞳之身這件事吧,査婆之所以等不及他散盡元神就出手滅了他,就是害怕我得知這事,難怪,她見我替申言求情,會大發雷霆怒罵我不許與鬼魅為伍。

原來,一直被保護著的人是我。

我一直都以為査婆不愛我,卻不知她不是不愛,而是不敢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