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四十一節(一)

在前加工段，就已經見識了小錫爐了。沸騰的錫油散發著毒氣的味道。這次，我去的焊接拉，同樣是與錫打交道。隻是這次用的是鉻鐵，用的材料是錫絲，不是錫油。在興宇電子廠就已經接觸過鉻鐵了，那不是什麽好東西，一不小心手碰上去，就會燙起一個泡。不過，我已經別無選擇了。在工廠發工資以前，我還得在這兒混日子。

所幸的是，展順電子廠終於進入了最淡季。據消息透露，工廠已經好久沒有接到訂單了，手頭上沒有完成的一點點訂單，客戶那邊也不急貨，可以慢慢地來做。當然，拿了工廠的基本工資，即使沒有貨做的時候，當班時間也不許員工外出，隻能在工廠裏麵耗著。我們每天上午十半鍾上班，上到十二點，其實上班也沒有事情做，就是每個人手裏麵拿著一件小材料，在車間靜坐，假裝做事情的樣子。下午三點半才上班，上到五點半下班。每天才上四個小時。這個時候，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吃早餐的人少了，很多人寧願睡早床，也懶得一大早爬起來吃飯堂裏麵的早餐。我沒有睡早床的習慣，而且一餐三頓少一頓就感到饑餓，正所謂一頓不吃餓得荒。因為很少人去吃早餐，所以飯堂也懶得分發早餐給工人了，做好的早餐端出來，裝進一個大桶裏麵，讓工人們自己動手去打，想吃多少就打多少。每個去吃早餐的人，總把自己的飯碗打得滿滿的，生怕吃不飽。還見過吃了一碗，覺得早餐可口，還去吃第二碗的。湯也多，湯裏麵比平時又多放了幾滴油，或許是不趕時間，飯堂做飯比平時講究了一些吧。一頓吃得飽飽的，或回宿舍看書，或坐在飯堂裏麵看公共電視，等著十點鍾的到來。平時每天八點鍾準時上班，總覺得早晨的時間不夠用，剛吃完早餐，就得去上班了。可是現在吃了早餐等上班，又覺得太閑了。當然，如果工廠放我們出去玩，相信很多人會覺得時間過得快。守在工廠裏麵混時間，真是太難了。一連這樣上了幾天班，有一天車間裏麵再也找不出一個沒有完成的訂單了。辦公室這邊組織全廠工人去學習。學什麽5S，學什麽廠規廠紀，還有一些基本的電子知識。劉經理每天站在講台上給工人們講課，講一會兒就讓工人們分頭討論，然後再講一會兒，再分頭討論。其實並不需要討論什麽，隻是要找一點事情做做而已。這樣混了一段時間，終於來了一批訂單，我們才結束了無聊的培訓生活，回到車間上班去了。

有一天大妹過來找我。雖然我和她離得那樣近，但是卻不經常見麵。在廣東，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老板賣力，平時都沒有太多的時間走親訪友。她告訴我，她辭工了，再過一個多星期就要走了。我問她準備去哪裏，她說，她去常平，因為聽說常平比塘廈的工資高。其實在我看來，她的工資已經不低了。一個月六百塊，這是我做夢都想要的。可是她還是不知足。或許，人往高處走，水朝低處流這句話沒有錯。她告訴我，下個星期六下午結工資，星期天去常平。算起來，她在塘廈的日子也沒有幾天了。她雖然比我早來廣東，可是算起來也隻是一個新人。我有點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到處亂跑，鬼曉得會不會遇到麻煩。我說，我也不想在展順做了，等我發了工資我們一起走吧。她說不用擔心她，她有伴兒，和那個名叫張紅的同學一起去常平，而且在常平有幾個同學，可以去找她們。和大妹一起進凱升電子廠的同學總共有三個，大妹、張紅、周雲。周雲其實也想和她們一起走，隻是她在凱升談了男朋友，男朋友在廠裏麵做組長，待遇還不錯，他不想辭工，周雲也隻好繼續留在凱升了。大妹說，等她走的時候，把CALL機給我，以後方便聯絡。

很快就到月底了。工廠正常情況下，是二十五日左右發工資。大妹聽說我不想在展順做了，在她離開凱升前的一個星期天，帶我去一三八工業區人才市場找工作。因為那個時候離我們廠發工資的日子也近了，大妹說，可以讓我先找好了工作，出了展順廠，拖著箱子就有地方可去。。那個時候，人才市場的門票是五塊。當時的一三八人才市場很小，一樓是中介，二樓是現場招聘。花十專塊錢買了兩張門票，進了二樓的現場招聘區。現場招聘區看上去很擁擠，桌子擺得密密麻麻，招聘的廠看起來也很多，應聘的人更多。我們在人才市場轉了好幾圈，招聘普通工人的，技術人員的特別多，招聘文員的工廠倒是沒有幾家，還有兩家居然要求會講白話。真是歧視我們外來人，會講白話的，除了廣東廣西的，其他地方的人，在廣東不混上個三五年，誰會講那個鳥語？這個要求對我來說，比電腦方麵的要求更為苛刻。當然，這樣的工廠我自然連簡曆都不用投了，浪費精力。看來看去，隻有一家招前台文員的還有一點機會。前台文員是麵子工程，很多工廠前台都沒有電腦的。不過，做什麽文員都行，隻要走出了第一步，以後就會好的。我上去投簡曆。可是那家工廠告訴我，前台文員已經招到了。就這樣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就把我打發走了。

找文員的工作當然是泡湯了，不過現場還有幾家工廠招質檢員的。投了幾份簡曆，有一家工廠讓我下午去麵試，我離開的時候，他們給了我一張簡易地圖。那家工廠在鯉牙塘工業區，離一三八工業區不太遠。隻是我們不熟悉路線，隻好打摩托車去了。從一三八工業區到鯉牙塘工業區的那家工廠，居然要了我們八塊錢的車費，貴死了，那是我一天的工資呀！

到了傳說中的那家工廠。我們在廠門口向裏麵望了望，廠房挺新，裏麵的環境不錯，比展順廠還要美麗，隻是不知道工資方麵比之展順如何了，於是問保安。保安嘻皮笑臉地對我們說：“還行啊，歡迎你加入我們建毫電子廠。我們廠每餐三菜一湯，兩葷一素，吃得讓你不想走。工作又輕鬆，工資也是按時發放，廠裏麵靚仔也多，隻是像你這樣的靚妹太少了，你加入我們吧，這裏特別好玩的。”這個死保安，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拿了麵試通知單給他看了一下，他馬上熱情地把我帶到工廠裏麵的一處涼亭，讓我坐在那兒等。坐在涼亭裏麵等麵試，還真的挺浪漫的。來廣東十年了，這是唯一一次坐在涼亭裏麵等麵試的。那天天氣不好，陰著。我想，如果是在晴天，肯定會多一份詩情畫意。

在涼亭裏麵坐了一會兒，就有一個精瘦精瘦的男子過來叫我進去麵試了。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我看見靠正中央的牆上，立著一尊塑像，塑像前上著香，供著水果。看來是在敬某一個神。廣東這邊的工廠，大都敬神的，敬的最多的是關公，因為關公忠心；也有敬張飛的，廣東本地的老板，大都敬*，據說廣東人最崇拜*了。*離世了，他們就把*當成了神來敬。可是這個建毫電子廠敬著的這個人物我還不認識，特別陌生。走過塑像的時候，瘦男子告訴我，那尊塑像是日本天皇的像。他對我說：“我們廠是日資企業。我們日本人，是敬天皇的。”瘦男子用了“我們日本人”這句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的日本人。如果真的是日本人，用這句話我當然無話可說，但是如果他不是日本人，隻是一個為日本人賣力的中國人，用“我們日本人”這句話，那他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漢奸了。我隻是一個來麵試的工仔，當然不能問他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也沒有把他的那句話放在心上了，隻是那尊天皇的塑像看上去特別凶，看起來沒有咱們中國人麵善。就是那一尊狗屁塑像影響了我的心情，總覺得走進辦公室就不舒服。

這間工廠怪怪的，辦公室在外麵，從辦公室進去，裏麵的一間屋子就是車間。瘦男子告訴我，這樣方便管理員工，因為員工每天上下班從辦公室裏經過，哪個員工上班遲到了，或是早退了，或是曠工了，一目了然。這間工廠不大，隻有三四十個人，用這種近乎家庭式的管理模式，或許還很湊效吧。當然，這種管理模式是不可以在中大型工廠推廣的，因為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