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十八節

我搬著行李一路走到展順電子廠門口的時候，還沒有到下午上班時間。又隻能到小店裏麵去等了。現在，我已經成為展順電子廠的一份子，坐在小店門口看電視的心情自然不一樣。老板娘見我拖行著李，問我：“進到展順了？”我告訴她：“是呀。”她朝我笑了笑。這家小店，就是做展順廠的生意的。我以後也要成為她的顧客了。不得不承認，廣東這邊的生意人，比老家的生意人更有做生意的頭腦。即使是巴掌大的一個小店，都會在店門口放一台電視在外麵供閑人觀看，也會放幾張凳子幾把椅子供閑人坐，即使你在這裏坐上半天，不做他的生意，他也不會給你臉色看。老家的小生意人可沒有這樣好了，不做生意還坐在他家門口？隻怕小店老板早就要下逐客令了。在小店門口坐了一會兒，湖北鍾祥的老鄉也提著一隻包包來了。上午忙著應聘，相互沒有說幾句話，現在都進了展順了，以後就是同事了，他的話比上午多了很多。他告訴我，他叫李小山，以前在一二八工業區做保安。我問他：“你怎麽好好的保安不做了，要跑來做員工呢？”他說，失戀了。看著他年輕的臉上一臉滄桑，我也相信了他的話。仔細交談，才知道他和我同年，七八年，屬馬的。看來失戀對他的打擊真的不輕呀，失戀的痛苦逼著他要找人追訴，所以當他遇到我，一個和他認識還不到一天的人，居然喋喋不休地說起了他和女朋友從相識到相戀到分手的全過程，就象祥林嫂說阿毛一樣。講完了愛情故事，他居然請教我，要怎樣才能討女孩子的歡心。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因為我還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一次戀愛。其實李小山的模樣兒也不差，高高瘦瘦的個子，臉型也蠻有輪廓，走在街上，應該是很拉風的，怎麽就會被一個女孩子給踹了？說一句實在話，站在廣東這片土地上的湖北人，相貌絕對是一流的。女孩子絕對是個個漂亮的，男孩子絕對是個個瀟灑的。可是瀟灑的李小山也會失戀。後來我才懂了，相貌不能當飯吃，隻有口袋裏麵的鈔票才是硬道理。這或許就是李小山失戀的原因吧。看著他曬過太陽略顯得有一點黑的臉，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李小山，一定是個倒黴蛋。結果後來真的被我驗證了，他進廠不久，就出了事。這是後話了。

我們在小店一直坐到一點半，辦公室上班了，保安才帶我們去找上午的那個文員，那時才知道她是人事部的劉英，我們都叫他劉小姐的。算起來，劉英也是湖北人，和我們是老鄉，不過我們並沒有太深的交往。交了一百塊錢壓金，四張寸照，劉英給了我一張工卡，一張廠牌，分了一個床位，並沒有給飯卡。我對她說：“小姐，你還沒有給我們飯卡呢。”她說：“不用飯卡啊，到了吃飯的時候，你去飯堂排隊打飯就是了。”在廣東打工十年，我進過的工廠，隻有兩家廠是不用飯卡的，去了飯堂，拿了飯碗就能打到飯菜。仔細想起來，這也算是工廠對工人的一種尊重。我曾試想：有沒有大胃王，吃一了份飯覺得沒有吃飽，再去打第二份的？去打第二份，飯堂的人會認出他嗎，會記得他已經吃過一份飯了嗎？會打給他嗎？當然，隻是試想。因為工廠裏麵，飯是自由吃的，想吃多少就打多少，即使你能吃完兩碗甚至是三碗飯，也沒有人會說你吃多了。

宿舍在二樓。爬樓梯太累、一直不喜歡住太高，所以這下正合我的意。這棟樓一樓是飯堂，從二樓到五樓是女工宿舍。把行李搬進宿舍，下鋪沒有了，隻好睡了靠著後門的上鋪。鋪好了床，又去外麵逛了一圈，當然隻是閑逛，並沒有花掉一分錢。回到宿舍，就坐在宿舍裏麵打發時間了。下午的時間過得真快，沒有坐多久，就有下班的女孩子回宿舍來了。她看了看我，對我說：“你是新來的吧？”我告訴她是的。她又問我：“你還沒有吃晚飯吧，還不快點去吃，等一下都沒有了。”非常奇怪的是，以前在興宇電子廠，老是覺得饑餓，總想好好地吃一頓，今天忙了一天，終於如願以償地進了展順電子廠，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我的肚子怎麽還沒有唱空城計呢？或許，興奮的時候，肚子是不會饑餓的？

經她這提醒，我才去飯堂。下樓的時候，就遇見了許多吃完飯的工人上樓。正如她所說，飯堂裏麵已經沒有幾個人了，晚餐時間快過了。看來這裏的速度還是挺快的。我打了半碗飯，去打菜的窗口。打菜窗口的工作人員，正抱著一碗飯在吃呢。見我過去，放下手中的飯碗，一邊嚼著飯，一邊走到窗口來給我的菜。三個菜，兩葷一素。素菜是炒豆角，葷菜有一個辣椒炒瘦肉，一條炸鯽魚。打完三道菜，我的碗就推得老高了，白米飯被菜壓在了底下。菜的花色挺漂亮，豆角綠油油的，一看就知道是放了不少油炒出來的，而不是用白水煮出來的。辣椒炒瘦肉，辣椒沒有多少，瘦肉倒是很多。辣椒切成了小塊，瘦肉切成了薄薄的小片。魚，正是我最喜歡的菜。不管是什麽魚，也不管是什麽做法，反正我喜歡。進廠第一天，就有這樣好吃的東西！眼前的這一碗食物，可以好好地慰勞一下辛苦多日的胃了！飯堂裏麵很清靜，我隨便找了一張座位坐下來，開始享用美餐了。

多年以後，還記得那一頓飯，雖然那隻是我吃過的，展順電子廠裏麵的普普通通的一頓飯。但是正是從那頓晚餐開始，我結束了在廣東餓肚子的生涯。十年了，我早已不記得自己是在二00一年四月的哪一天從家裏出發來廣東了，那張當初我認為很寶貴的火車票，在後來顛沛流離的日子裏，不知被我丟到哪裏去了。但是因為那一頓晚餐，我一直記得我進展順廠的日子是四月十二日。後來，我就把四月十二日當成是來廣東的紀念日了。每年的這一天，我就會在流浪廣東的年輪上，畫上一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