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十二節
吃過了晚飯,天色還早。放下飯碗,我就去找通往大妹工廠的小路了。我很快就走到了高爾夫球場旁邊的空地上,又站在空地上望了望不遠處的一三八工業區,然後沿著空地向前走了沒有多遠,就來到了一個小村莊旁。那個村子叫什麽名字,現在倒是記不起來了。隻記得我當時看見了村委會的公示欄。公示欄的右邊,有一條黃泥路。我可沒有心情看那些什麽公示,一則我不是那個村子的子民,二呢,我還急著趕路。站在黃泥路上,依舊可以望見不遠處的一三八工業區。我順著黃泥路向前走,一邊走,一邊向著前方看去,一三八工業區還在我的眼皮底下,所以我相信沒有走錯。走著走著,我走到了鐵路橋下麵。穿過了鐵路橋,又向前走了一段,這時呈現在我眼前的不是一三八工業區漂亮的樓房了,路的左邊,是一片荔枝林,荔枝林裏,隱零星地分布著一些墳墓。路的右邊,也是荔枝林,間或有一兩戶人家。周圍的一切告訴我,這就是剛才公示欄上的那個村莊了。我到鄉下來了。周圍的一切環境都是陌生的。我還是第一次,獨自一人來到這裏。可是,我的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恐懼。我的思想,被找到通往一三八工業區的小路據著。這種思想,左右著我的行動。走過了荔枝林,印入我的眼簾的,是一片等待開發的黃土地。在那一大片黃土上,有幾間活動板房,看樣子,這兒又準備建房子了。工地似乎剛剛開工,人氣並不旺。站在黃土地上,我向前望過去,前麵,似乎在非常遙遠的地方,有幾棟房子,但是憑直覺,那遙遠的地方,並不是一三八工業區。我懷疑自己走錯路了。為什麽一三八工業區突然就不見了呢?不能再走下去了,再走下去,或許會離一三八工業區越來越遠。我原路返回了。後來我才知道,正是腳下那條隻敢走了一半的路,準確無誤地通往一三八工業區。其實,我隻要沿著黃土地再向著走一走,順著路轉一個彎,再過一個鐵路橋,我就到達了凱升電子廠的腳下了。可是那個時候,就是沒有一直走下去。
我又回到了村子的公示欄前。我總覺得,通往一三八工業區的小路,一定在那裏。剛才在趕路,看見黃泥路就向前走了,卻沒有留意周圍的景物。現在我才注意到,公示欄的左邊,是一畦畦菜地。菜地裏麵,阡陌眾橫。說不定,就是菜田裏麵的某條小路,通往一三八工業區呢!於是我順著菜田的一條小路直走過去。這一次,我相信自己沒有走錯。因為站在菜田裏麵,我依舊可以望見不遠處的凱升電子廠。很快我就走到菜田中央了。這時,菜田裏突然傳來了一陣狗叫。我順著狗叫聲望過去,一條黃狗坐在地裏,向著我這邊不停地叫著。一聽到狗的叫聲,我就有點怕了。狗是凶狠的動物,如果不幸被它咬到,可是一件麻煩事情。我停下了腳步,看著周圍的動靜。狗隻是坐在地上叫,並沒有準備向我這邊發起進攻。狗的旁邊,有一個農婦在田裏勞作。她抬走頭向我這邊望了望,也沒有同我說話,又繼續埋頭幹活了。顯然,對我並沒有敵意,看來她沒有把我當成進菜園裏麵偷菜的人。當然,這還得感謝季節。那個時候,我去的那片菜園裏麵,雖然也種了菜,但是卻是一片菜苗,沒有一株成熟的菜。如果是在蔬菜成熟的時候進菜園,或許我會受到另一番“款待”。
雖然她對我沒有敵意,但是在她抬起頭的片刻,我卻被她嚇了一跳。廣東農民,似乎比全國其他地方農民的膚色要黑得多,所謂的古銅色的皮膚,或許隻有廣東農民的臉上,才能看到那種地地道道的古銅色。皮膚黑倒沒有什麽,關鍵是她的頭上,戴著一頂非常奇特的帽子。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帽子。帽子的沿子有我們老家的鬥笠那樣大,帽沿的邊上,還有一圈寬大的,黑色的布邊垂下來。垂下來的布邊遮住了她的額頭,所以無法看清她的容貌。於是,一張普通廣東農婦的臉,在我的麵前就有了神秘感,我總覺得她不是廣東人,倒像小人書上的越南女特務。想起來那個時候的我真是見識太少了,居然會被一頂帽子給嚇著。小鄉巴佬嘛,自然就是這個樣子的。後來,在廣東呆久了,也看習慣了那樣的帽子,就不再覺得那頂帽子可怕了,相反地,看見那種帽子,我就覺得特別親切。我聽廣東人說起過,戴著那樣的帽子在地裏幹活,帽沿大,所以能遮擋很大一片陽光。垂下來的黑布條,既可以遮擋陽光,又可以擋住蟲子。想起來,那確實是一件好家當,我還想著從廣東帶幾頂這樣的帽子回家給家裏用呢,可是找遍了大大小小的商店、農貿市場,居然都沒有人賣這種帽子。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樣的帽子隻有客家人才戴的,他們應該隻是做了自己戴戴吧,還沒有把它演變成為商品。
我在地裏站了片刻,偷偷地觀察農婦的動作。她隻是在地裏給菜苗施肥罷了,看樣子也不是所謂的特務,當然也不會對我怎麽樣,於是我繼續向前直走,一直走到菜地的邊緣。那兒有一條汙水溝。溝那邊,就是一三八工業區。凱升電子廠就在我的斜對麵了,隻是隔著一條汙水溝。我沿著菜地的邊緣,順著汙水溝的方向,向著凱升電子廠的方向走過去。汙水溝並不寬,但是我跨不過去。我一邊走,一邊找窄一點的位置。這樣又向前走了一段。工廠就在我的上方了,依舊是隔著一條汙水溝。得跳過溝去!這兒的溝麵不算太寬,我站在菜地的邊緣,縱身一躍,一隻腳落到了對麵的土坎上,一隻腳卻掉進了汙水溝裏。我伸了伸腿,腳就從溝裏麵拔出來了,鞋子上、襪子上已經沾了一層臭臭的汙泥。我在溝邊上扯了一把草,擦了擦泥巴,向坡上爬了幾步,就到了工廠的花壇邊上。終於到了。不過,此時已經是六點半過了,工廠又開始加班了。大妹此時應該在倉庫裏麵忙碌著。不過,我還是不死心,想見到她。
我走到了保安室門口,向裏麵望了望。沒有等我開口,保安卻先問我有什麽事情。我指了指桌上的電話,對他說:“我能不能借你的電話打一下你們工廠的內線,就打到倉庫去,隻要一分鍾就行了。”保安說不可以。我告訴她,我要找的人在倉庫上班。他說,你寫個紙條給她吧,等她下班的時候,我幫你把紙條交給她。我身上也沒有帶筆和紙,隻有向他借了。他倒是很爽快地就遞了筆和紙給我,對我說:“你快點寫,寫完了就快點離開這兒,保安室門口,不許外人逗留。”我就站在保安室外,給大妹寫了個紙條,大致內容是,今天下午我來找過你了,是從球場不遠處的菜地裏走到你們工廠對麵,然後跳汙水溝過來的。來的時候,你已經加班去了,所以我沒有見到你。我們工廠沒有事情做,估計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在那兒掙不到錢。你幫我留意一下周圍的招聘吧。寫完了,我把紙條疊好,在紙條的背麵寫上了大妹的名字和部門,托保安轉交給她,然後我就離開工廠,走到工廠下麵,依舊是跳汙水溝到了菜地,然後從菜地回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