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3章 孤想要你
宇文熠城嗓音淡薄,“孤既然答應了要幫你將它尋回來,就自然會說到做到……”
夏以沫垂了垂眸,唇瓣抹開一絲淺笑,淡的幾乎看不見,纖細的手指,撫過腕上的白玉鐲子,低聲開口道,“可惜的是,這並不是當初阿軒送給我的那一對……”
宇文熠城眸色一銳,旋即隱去,“你憑什麽認定?”
“那對鐲子……”
夏以沫笑了笑,“曾經被我不小心磕過,所以其中的一隻上,留下了細微的裂痕……”
宇文熠城沒有再說什麽,清俊臉容上毫無表情。沒有否認。
“謝謝你……”
夏以沫輕聲道,然後將皓腕上的一對白玉鐲子,輕輕褪了下來,“但我不能要……”
“戴回去……”
眸光森寒,盯住女子褪下鐲子的手勢,宇文熠城聲線微冷,“孤送出去的東西,除非自己不想給了,否則,沒有人能夠拒絕……”
夏以沫手勢頓了頓,抬眸,望住對麵的男子,“即便那人不想要嗎?”
宇文熠城亦盯著她,一字一句,“夏以沫,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男人瞳色漆黑,如深不見底的一汪幽湖,攫住人的靈魂一般,夏以沫垂了眼眸,問道:“為什麽?”
語聲緩了緩,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女子忽而抬起頭來,望向對麵的男人,“宇文熠城,為什麽要送我走馬燈?為什麽要假裝幫我找回了阿軒送我的白玉鐲子?你知道,就算你不為我做這些,也無關緊要……所以,為什麽?”
這才是一直困擾她的地方吧?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弄丟了司徒陵軒送她的定情信物,她的確很難過;沒有得到在花燈會上看中的那一盞走馬燈,她的確有些失落……這就是他送她這些東西給她的原因嗎?
可是,為什麽?
夏以沫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或者,她並不相信,這一切指向的那個原因,會發生在對麵的男人身上。
她,還沒有那麽自作多情。
是呀,為什麽?宇文熠城亦捫心自問。當他找來元夕之夜那個賣花燈的手藝人,讓他照著她看上的那盞走馬燈,再做一盞一模一樣的時候;當他命人千辛萬苦的尋來與她腕上原來戴的那一對鐲子成色紋路一樣的羊脂白玉的時候……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可有想過,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這樣為她?
是不想看到她因為遺失的、未得到的這些東西而失望難過嗎?是想看到她尋回這些的一刹那展露的笑顏嗎?
可是,他為什麽要在乎她的感受呢?
是因為麵前的女子,對他尚有利用價值嗎?
宇文熠城眼眸一深。
“孤想要你……”
一片詭異的沉默過後,男人突然開口道。
夏以沫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麽?”
“孤想要你……”
這一次,男人涼薄唇瓣,一開一合,將這四個字,咬的異常清晰。
夏以沫望向他。當確定對麵的男人,不是隨便說說,而是異常認真之時,她的心,忽而一片混亂。
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她隻覺腦子在這一刹那,空落落的,如同一團亂麻,像是瞬間有無數的東西,一掠而過,又像是什麽都沒有。
宇文熠城也不著急,好整以暇的等待著她的反應。那種閑適的姿態,就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毫無負擔。
最初的慌亂過後,夏以沫也冷靜了些許。抬眸,望向對麵的男人,有一刹那,她甚至以為方才是自己的一場錯覺,是她出現了幻聽……所以,為了確認一般,她問道:
“宇文熠城……你方才說的‘要我’……是指要我這個人嗎?類似於嫁給你為侍妾這一類嗎?……”
磕磕絆絆的將這一席話問出來,夏以沫但覺一顆心忽而揪緊,心口像是梗住了一般,呼吸不暢的緊緊盯住對麵男人的反應。
宇文熠城卻是淡淡的,就像是他一如既往般的麵無表情,連一把清冽的嗓音,都沒有半點起伏,沒有半分感情:
“如果你覺得當侍妾委屈了你的話,孤可以破例直接封你為嬪妃……”
回雪流風般的嗓音,一字一句的灌入夏以沫耳畔,如幻化成陣陣轟鳴的噪音一般刺耳。
張了張嘴,夏以沫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衝到唇邊的千言萬語,在這一刹那,隻能硬生生的和著呼呼冷風,驚訝的吞回進肚子裏。
宇文熠城輕掀了掀眼簾,瞥了她一眼,“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他紆尊降貴般的語氣,就像是認定了她會如他所願,做他的侍妾或者嬪妃一樣。
“可是,為什麽?”
夏以沫卻還是不懂,“宇文熠城,天底下的女子那麽多,想要嫁給你的,更是數不勝數,你為什麽一定要我呢?……”
語聲一頓,“你喜歡我嗎?”
問出這句話的女子,旋即卻是失笑,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想法,太過荒謬,“怎麽會呢?像你這種人,怎麽可能喜歡我呢?”
宇文熠城為她口中吐出的“像你這種人”,俊眉微微一皺。
“為什麽孤就不能喜歡你呢?”
男人悠悠的問。對答案,卻並不在乎。
夏以沫的心,不由的一動。
“宇文熠城……”
她定定的望住他,“你有真正的喜歡過一個人嗎?或者,愛一個人?”
男人眸光閃了閃。
夏以沫卻顯然也並需要他的回答,“你當然有喜歡的人……否則也不會為了替儷妃娘娘報仇,處心積慮的做了那麽多的事……”
想到此,心口終究還是一澀。
“夏以沫,你想說什麽?”
宇文熠城忽而有些不耐。
“你既然如此喜歡那個上官翎雪,如果你現在再娶我的話,你就怕她傷心難過嗎?”
夏以沫問。
“不會……”
宇文熠城卻絲毫沒有猶豫的回答,他甚至絲毫不懷疑,“翎兒她一向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所以絕不會像一般的妒婦一樣,做出那等呷酸吃醋的行徑的……”
他還是相信他那個上官翎雪啊。夏以沫不由冷冷笑了笑:“是嗎?”
“可是,一個女子,若是真的愛那個男人的話,又怎麽能夠忍受的了,與旁的女人分享他呢?”
女子由來心眼小,一杯羹,難以兩分嚐,更何況是麵對自己心愛的男人?
所以,要不然那上官翎雪就是不夠喜歡麵前的這個男人,所以才能夠滿不在乎;要不然就是她一直偽裝的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當然,在這個三妻四妾的男權社會裏,或者她真的認為與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很正常……
夏以沫無心追究她到底是哪種情況,卻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意:
“至少,如果我愛一個男人,我決不允許,除了我之外,他的心裏,還有另一個人……”
說這話的女子,明麗臉容上,有神采飛揚,那樣的自信而且堅定。
宇文熠城幽深的一雙寒眸,越發的深不見底一般,“夏以沫,你未免太過癡心妄想……”
夏以沫卻並不以為然,“對你來說,或者是癡心妄想……但我已經找到了那個隻對我一心一意的男人……”
說到後來,女子語聲漸低,澄澈的眸子裏,終不免劃過一絲傷懷。
宇文熠城知道她說的是誰。亦知道她想到的是誰。眉眼就是一厲。
“你說的是司徒陵軒嗎?”
男人冷冷一笑,“他現在被孤關押在地牢裏,永無見天日那一天,你當然可以說他對你一心一意……”
語聲一轉,“但如果他現在在外麵呢?又或者繼續做他的朔安國皇帝,你可以保證,在今後的日子裏,在他漫長的一生裏,不會再遇到別個讓他動心的女子,不會在有朝一日棄你如敝履一般?……”
從男人涼薄唇瓣裏吐出的一字一句,像是巨石一般,砸落夏以沫的心頭,單是想到這樣的可能,已經叫人無限的恐慌……可是……腦海裏閃過司徒陵軒的臉容……
“我相信他……”
夏以沫突然開口道。她相信他。
宇文熠城眸光微沉,落在她的身上。他忽而很想知道,那個名喚司徒陵軒的男人,究竟有什麽樣的魔力,能叫麵前的這個女子,如此盲目的相信他……如此盲目的認定他?
但是,那又與他何關?
“是呀……”
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絲笑,宇文熠城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反正那個司徒陵軒,餘生都會在地牢裏度過,他也沒有變心的可能了,不是嗎?”
他說的這樣稀鬆平常,讓這個事實,變得更加冷酷與殘忍。
夏以沫的心一緊。
“宇文熠城,你一定要這麽殘忍嗎?”
她問他。卻明知,這個問題,答案早已明了。
“那是他咎由自取……”
宇文熠城語聲平靜而寡淡,全無轉圜的餘地。
夏以沫望向他,許久,終於問道:
“如果我答應你,你會放了他嗎?”
若說從前她還有所堅持的話,那麽經過這許多事之後,隻要能救得了司徒陵軒,她什麽都肯做。沒有什麽比他的性命、他的自由,更加重要。
宇文熠城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夏以沫,你憑什麽認為,孤會接受一個為了其他男人而委身於孤的女子?”
原本夏以沫還在為自己終究還是要妥協而心傷不已,乍得聽到男人這麽說,卻是不由一愣。
“那你先前說‘想要我’,是什麽意思?”
夏以沫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懊惱,“宇文熠城,你該不是以為我會心甘情願的嫁給你,做你的侍妾或者嬪妃吧?”
這簡直是她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女子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為什麽不會?”
宇文熠城半是慵懶的問道。
“兩個彼此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夏以沫冷冷一笑,“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呢?”
“那就喜歡上我……”
男人清冽嗓音,忽而透出絲絲森寒之意,一雙濯黑的冷眸,有刀鋒般的銳芒,一閃即逝。
夏以沫心頭驀然一跳。
“那你會喜歡我嗎?宇文熠城……”
掩住心底掠過的一抹荒謬之感,夏以沫突然開口問道。
對麵的男人,似乎沒有預料到她會這樣問,朗俊眉目,不經意的閃了閃。
“瞧……”
夏以沫自嘲般的笑了笑,“你連說一句謊話騙我,都不願意……宇文熠城,這樣的男人,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心甘情願的嫁給他?……”
別說她的心裏,早已有了司徒陵軒的存在,就算是她沒有,她亦不會嫁給一個不愛她的人。不愛她的她不愛,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個道理。
“可惜的是……”
男人眼眸沉沉的望住她,像是要望到她心底一般,“夏以沫,在我和你之間,我才是那個有話事權的人……”
語聲一頓,男人一字一句,開口道:
“就從侍妾做起吧……”
悠悠然的丟出這麽一句話的宇文熠城,像是話已說盡,長身玉立,款款站了起來,不再看對麵的女子一眼。
夏以沫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宇文熠城……”
夏以沫也霍的站了起來,眼眸直直的盯住對麵的男人,“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做你的侍妾……”
喉嚨澀了澀,“如果你不答應放過阿軒的話……”
就是她的底線。如果不能救阿軒的話,那麽她為什麽要委屈自己,嫁給這麽一個混蛋而變態的男人呢?
宇文熠城卻是危險的睥睨了她一眼:
“夏以沫,你大抵是忘了元夕之夜,答應過孤什麽了?”
夏以沫心口噎了噎。她當然記得。
“我是答應過,要聽你的話……”
忍住心底竄過的陣陣憤怒,夏以沫道,“可是,那是你答應今後不會對阿軒日日折磨在先的……”
隻是,這番話說到後來,她自己都意識到了什麽,語聲不自覺的斷在空氣裏。
宇文熠城涼悠悠的瞥了她一眼,“原來你還記得……”
頓了頓,男人將一把華麗的聲線,故意拖長了,“當然,如果你現在反悔的話,也是可以的……隻是,不知道你的阿軒,他能不能受得了比先前加倍的折磨……”
嗬,他永遠都能準確的戳到她的痛處。
“宇文熠城,你好不卑鄙……”
夏以沫咬牙道。
宇文熠城卻是毫不以為然,“孤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
他還真是坦然啊。
夏以沫定定的望著他。她忽然很想鑽到他的心裏去看一看,看看那顆埋在胸膛裏的心髒,到底在想些什麽。
“為什麽?”
夏以沫又一次問道,“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麽一直要逼我嫁給你呢?”
她是真的不明白。
宇文熠城眸色微凝,諱莫如深。
“原因不重要……”
男人聲線涼薄,“無論理由是什麽,夏以沫,你都隻能答應孤……”
原因真的不重要嗎?
夏以沫望住麵前的男人,腦海裏忽然一閃:
“是因為上官翎雪吧?”
女子突然開口道,柔軟的唇瓣,甚至抿出一絲淺淺的弧度,“你之所以要我做你的侍妾,不過是為了羞辱阿軒吧?你想讓他痛苦是不是?……”
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會讓麵前這個男人這樣做。
宇文熠城眼中亮起一絲寒芒,唇角卻牽出抹諷笑,“夏以沫,你說的對,沒有什麽比逼迫他心愛的女子,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更令敵人痛不欲生的事情了……”
聽到男人親口承認,夏以沫隻覺得肺腑之間,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一般,生生的疼。
“果然……”
冷然一笑,夏以沫胸口掠過陣陣絞痛,“儷妃娘娘當真是找了一個好夫君,什麽都肯為她做……”
宇文熠城寒眸疏離,“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忤逆於孤……否則,隻會讓那司徒陵軒受更多的苦楚……”
擲地有聲的話語,攜著帝王生殺予奪的雷霆之怒,在冷寂的禦書房裏,久久回蕩。
夏以沫望向對麵的男人。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冷峻的側臉,顴骨高深,眉眼森寒,如同北歐神話中那些高不可攀的神祗一般,高貴而殘忍。
“好,我答應你……”
夏以沫開口道,一字一句,聽來虛妄的像是一場浮夢。
她多想這真的是一場夢啊。這樣,醒過來,她就還是與阿軒在一起,沒有分離、沒有折磨,沒有逼迫……那該有多好……
“但是,在那之前……”
夏以沫輕聲道,“我想見見阿軒……”
就算是救不了他,見他一麵也是好的。
宇文熠城卻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夏以沫,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隻是見一麵……”
忍住心底如巨石一般抵著的層層悲哀,夏以沫嗓音平靜的近乎卑微,“宇文熠城,隻這一個要求,你為什麽不能答應?”
許久,就當她這僅有的一個乞求,也要被男人無情的拒絕之時,對麵的宇文熠城,卻突然開口,吐出一個字來:
“好。”
夏以沫還沒有來得及心中喜悅,男人涼薄的聲線,再一次響了起來:
“明天一早,你去地牢裏見他,一炷香的時間……”
嗓音微頓,“晚上,孤會留宿在綴錦閣……”
一句“留宿”,終是狠狠將夏以沫刺了刺。
桌上的山藥棗泥糕,早已冷如殘羹,一番心意,終究還是浪費無餘。
夜深露重。月色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