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紀小離被仆人們幾乎是抬著的拖到了撥給她住的築星小院。

她一路都在提問,可是國師府的仆人訓練有素,連哼唧一聲回答她的都沒有。

最後還是那個圓臉童子驚魂未定的對她說了幾句話:“姑娘委實……太大膽了些……這兩日待在這裏別出去了吧!我會一日三餐送吃的來,姑娘您要什麽就跟我說,可千萬別再……像剛才那樣了!”

紀小離看他那一臉膽戰心驚,縮了縮手,愁眉苦臉的閉上了嘴巴。

待小院隻有她一個人,她摸進屋裏找了紙筆。沒一會兒,一隻灰色戰鴿撲棱著翅膀矯健的飛出了小院,在國師府上方的天空裏劃出了半道漂亮的身影——圓臉小童一手捏著彈弓一手拎著翅膀受了傷的鴿子跑進觀星樓。

窗邊榻上冷眉冷眼的年輕男人嘴角已微微腫起了,臉色冷的像冰。

接過小童從鴿腿上取下的銅環,撚在指間,他冷笑不已。

圓臉小童撲閃著大眼睛一臉崇拜:“大人料事如神!她果然送信回鎮南王府——這種戰鴿是紀家軍慣用的,這隻還是特特訓練過的,矯健不凡,可飛百裏!”

陳遇白低聲嘲諷的一笑,牽動了嘴裏的傷,疼的抿了抿唇。指間的銅環已被他捏扁,他冷然吩咐小童:“去把她帶過來。”

圓臉童子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就將一臉戒備的紀小離帶了進來。

看她手還敢往腰間的錦囊上摸,陳遇白怒極,彈指一道指風打在她手上,紀小離被他打的跳起來,手已經伸入袋中,卻聽一聲冷喝:“你敢掏出來,我就把它塞進你嘴裏!”

纖軟的小手遲疑的頓在錦囊中,人淚眼汪汪的朝著冷眉冷眼的他看。

陳遇白目光閃了閃,轉開了眸子,頓了頓冷聲問:“紀小離,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拜……拜師……皇後娘娘說,我是先國師大人收的弟子,先國師大人不在了,隻好拜入國師大人門下。”

“……隻好?”

“不不不,不是隻好,是……隻能?”紀小離生怕惹怒了他,越怕越語無倫次。

陳遇白不耐的打斷她,將那枚銅環“叮”一聲扔到她腳邊。紀小離撿起,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驚恐交加。

“拿出來,念。”國師大人冷聲吩咐。

紀小離小心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將紙條從扁扁的銅管裏抽出來,展開了磕磕巴巴的念:“我、我……嗯,我在……這裏很好,吃得好、吃的……很好,嗯,請勿憂心……小離敬上。”

她念的那樣用力認真,陳遇白的臉卻更黑了,忍不住走過去捏起那張紙條冷聲問她:“你當我不識字?!”

白紙黑字寫著“國師大人好可怕,快來接我回家!”,她居然敢當著他麵胡謅!

小少女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表情變得淒風苦雨:“你認識字啊……那你為什麽還要叫我念?”

還以為他不識字可以糊弄過去呢,她滿臉的惋惜。

被當做白丁的國師大人顯然心情更糟糕了,紀小離腦袋飛快的轉,忽然從他手裏搶下那紙條,塞進嘴裏嚼都不嚼直著脖子咽了下去。

沒了罪證,總是能罰的輕一些的吧?她想。

陳遇白一愣,隨即冷冷一笑,“你喜歡吃是麽?”

紀小離緊緊閉著嘴巴。

“小天,把那隻鴿子送後廚,烤了給她今晚加菜。”陳遇白看著她瞬時驚恐的神色,心裏總算舒坦了些。

紀小離聽著都快哭了,苦苦相勸:“遷怒殺生有違天命,你會遭劫數的!”

陳遇白看了她一眼,陰測測的說:“大劫已至,無妨再多這一劫。”

紀小離當然沒聽懂,隻見他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兒,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冷。

紀小離回到鑄星小院,抱著剩下的那隻戰鴿,流下了淒楚的淚水。

到了晚上,送來的菜色裏果然有烤乳鴿!

紀西悉心訓練的戰鴿價值萬金,被烤的金黃噴香,哀怨的縮在碧綠荷葉裏,叫人見之……垂涎欲滴。

紀小離流著眼淚把它藏了起來,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她捧著它去花園裏安葬。

國師府的後花園足有鎮南王府的兩座大,格局大氣瑰麗,奇花異草遍地都是。

可惜一個開口說話的都沒有。

紀小離捧著隔夜的烤乳鴿轉了一圈,選定了一株看起來很美的綠芙,在底下挖了個坑把鴿子埋了。

她哼哧哼哧挖坑的時候陳遇白就在遠處的高樓上,黑色冰綢臨風微展,確實俊逸不似人間兒郎。

他身旁除了童子小天還站著兩個年輕男子,一個身著繁複華麗的月白色衣袍,一雙微挑的鳳眼仿佛盛了萬千桃花般,看人一眼都能將人看酥了去;另一個看上去年紀更小,一身錦衣用金線繡了張牙舞爪的四腳蟠龍,可是那般囂張華麗的衣飾卻絲毫沒有蓋過那張臉,若說月白色衣袍那位英俊挺拔,這位的皮相已經俊美的隻能用“男生女相”來形容了。

能與大夜國師並肩站著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輩,那兩位都是大夜王朝的皇子,一個行二一個行六。二皇子慕容岩與陳遇白並列上京城春閨少女夢中情人榜的第一,陳遇白以謫仙般的冷然動人,他卻是少女們沉醉其中的溫柔春風。

那六皇子慕容宋是當今皇後唯一的嫡子,尊貴非常,從小與二皇子頗為親厚,整天跟著二皇子屁股後頭轉,今日也是跟來國師府的。

國師與二哥都一動不動看著底下花園裏的小少女,慕容宋也看了一會兒,不解的問:“那個是誰啊?怎麽跑那兒去了?”

國師府的花園到處是什麽什麽陣,他第一次來的時候誤闖了一處,那些起先看著賞心悅目的花草像活的似得往他腳上纏,他兩條腿爬滿了樹藤,怎麽砍也砍不完,最後還是二哥來把他救出去的,從此後他來國師府再也沒敢進過花園。

二皇子看了眼冷著臉的陳遇白,微笑著替他回答道:“那是鎮南王府的小姐,國師大人新收的高足。”

“哦哦哦就是她啊!”皇後娘娘特意出宮為鎮南王府的養女簪發,慕容宋知道,而且:“那就是臭老虎的妹妹啊!快把她放出來!讓我看看她長什麽樣子!”

紀南在暗夜穀承襲白虎令時慕容宋也在,兩人交情匪淺。

二皇子但笑不語,陳遇白冷冷道:“是她自己走進去的,她自己走出來。”

慕容宋吃驚:“她怎麽可能走得出來?你那些妖樹妖花會纏死她的!”

“皇上不是讚她‘名門毓秀、天資聰穎、可堪光耀’麽?”陳遇白冷笑不已,“她當然走得出來。”

皇帝逼迫國師大人收徒的事情慕容宋是知道的,還聽說國師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十分不情願,可是沒想到——“你要殺她?”慕容宋不敢置信,“她是鎮南王的養女!紀南剛剛得勝還朝,紀東也在外打仗,這個時候你膽敢殺鎮南王府的養女?!”

陳遇白麵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六皇子慎言。是她自己誤闖陣法,死傷理應自負。鎮南王府若是問罪,兩位皇子親眼所見,當為我作證。”

好殘暴!慕容宋心裏大叫,居然特意邀請他們來圍觀少女之死,還要他們作證!

太可怕了!

慕容宋興奮的轉頭扒著欄杆,聚精會神、一眼不眨的等著看那小少女被樹藤纏死。

含淚埋了鴿子的紀小離這時已經站起來往外走了,藤蔓也果然絆住了她,她尖叫的聲音隔了那麽遠,高樓上的三個男子都聽見了。

紀小離在叫:“哇!會動的!好棒!”

她還以為這園子裏沒有修成精魅的呢!

那些藤蔓的宿主是一棵兩百多年的綠蘿,正淚流滿麵的把臉埋在土裏——沒臉見人了。

要知道國師大人的陣法精妙、舉世無雙,作為被國師大人挑中了布陣的它,一向是這周圍十丈內最高傲的,每當擅闖的人在它的藤蔓下尖叫顫抖,它都多麽的自豪啊!

它總在那些恐懼的尖叫聲裏高貴冷豔的輕笑:愚蠢的人類啊!

可是這個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小少女是怎麽一回事啊!

她到底在興奮個什麽勁啊!

這是陣法啊走不出去要死在這裏的啊!

它是通靈性的樹精啊這個愚蠢的人類!

紀小離被兩腿爬上來的樹藤癢的直笑,饒有興趣的蹲下來扯了其中一根藤,順藤摸瓜的用力揪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有多長。綠蘿頓時被揪的發怒了,不管她是什麽毛病,纏住了她的藤蔓用力一勒——藤蔓粗糙且有細小荊棘,纏在她腳踝處的勒破了她的皮肉,一點點的血珠從傷口滲了出來。

血跡所沾隻出,油綠粗壯的藤蔓立刻枯萎,灰敗的顏色從那一處飛快的蔓延,如同一瞬寒冬般,方才綠油油纏著她的藤蔓一眨眼間變成了一團枯枝,兩丈外的宿主綠蘿都沒能逃得了,尖叫都沒能發出一聲,就著臉朝下的姿勢枯死在了地底下。

紀小離奇怪的踢了踢腳,枯枝簌簌掉落,她鬱悶的鬆了手,完全沒搞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高樓上三個男人,眼睜睜的看著小少女須臾之間解了國師府最凶險的幾大陣法之一,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花園。

二皇子但笑不語,慕容宋張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陳遇白……國師大人的臉色之陰冷,如同山雨欲來。

“阿宋,我們走了。”慕容岩忍著笑意招呼他家六弟。

回宮的路上慕容宋不時回頭張望,頗有些憂心忡忡的問:“真的不去把臭老虎的妹妹帶走嗎?陳遇白可是真敢殺了她的!”

“嗯他敢。”慕容岩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不過,他也得殺得了才行。”二皇子殿下的笑容實在有些……幸災樂禍。

他們剛出國師府,紀南已等在十裏長道的盡頭,一見他們出來立刻驅馬上前,“怎麽樣?見到她了嗎?”

慕容宋剛要大驚小怪的張嘴,被他家二哥看了一眼,生生轉了口風:“見到啦!她在花園裏玩兒呢!”

還差一點把小命給玩沒了。

紀南一聽小離過得如此逍遙自在,頓時放心了。慕容宋卻想起傳聞來,笑嘻嘻的問紀南:“哎臭老虎,你是真要娶那丫頭嗎?你喜歡……那樣的啊?”

紀南被問的一愣,支支吾吾的,感覺到二皇子看了他一眼,他被看的更不自在了,轉頭四顧轉移話題:“哎?這裏是怎麽回事?前幾日我來時還全是花樹呢!”

慕容宋可不能讓他逃了去,正又要追擊打趣,卻聽一向溫柔如十裏桃花的二皇子殿下聲有冷意:“聽說是太過饒舌,被國師大人下令全毀了。”

正津津有味八卦的慕容宋立刻緊緊閉上了嘴巴。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正確的觀賞姿勢分為兩種:A,頂著鍋蓋哈哈大笑的幸災樂禍;B,躲在門後麵哈哈大笑的幸災樂禍。

否則染了半身紅的槐樹精和一夜之間被拔光了的雪瓊花林就是下場。

自重啊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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