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簪發禮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雖然是養女,不必像嫡女一般辦的隆重,但鎮南王府隻有這麽一個女孩子,紀霆特意撥了一個管事協助王妃辦簪發禮,連豔陽公主都似乎放下了前些日子的不快,特意入宮去求了旨,竟然請動了皇後娘娘來當簪發禮的主賓。
頓時府中誰也不敢再小瞧那小孤女,人人鄭重相待。
王妃哪裏知道豔陽公主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隻以為這是冰釋前嫌了呢,幾日都高興不已。到了正日,王妃一大清早就去了嫏環軒,親自給小離梳妝打扮。
鎮南王妃出自暗夜穀的南蝶門,那南蝶門以善治盔甲聞名天下,針線自然也超凡,紀小離今日穿的這身禮服便是王妃親手裁製:月黃羅裙柔美又端莊,裙擺上繡著大片大片的萱草枝蔓,那絲線是特製的,隨光線變幻搖曳不定,竟像是真的一般。小丫頭雪肌烏發,柔嫩的黃色衣衫襯的她眸如秋水,唇若施朱。
此時正是暮春時節,晨光初染的天色裏,一身清爽的女孩子亭亭玉立的站在妝台前,真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感。
當初抱她回來時還沒有一個枕頭大呢,王妃望著晨光裏眉目鮮妍的女孩子,不禁淚盈於睫。
“小離,來!”王妃拭了拭眼角,從袖中拿出了一支累絲鑲寶金鳳釵。那上頭鮮紅如鴿血的寶石足有龍眼那麽大,嵌在鳳身之上,精致華麗,一看就不是民間凡品。
紀小離眼睛都直了——那顆寶石流光溢彩,是幾百年的東西,定然已有靈性,若是掰下來敲碎了煉丹該多妙!
王妃見她盯著那隻釵目露欣喜,心中輕輕一歎,語氣更是溫柔:“原本這支釵是我準備給你簪發禮上用的,可今日的主賓是皇後娘娘,盤發的碧玉簪公主娘娘一早準備好了。如此,這釵你收著吧,這是當初抱你回來時在你繈褓中發現的,大約是你的娘親留給你的……今日你成年,她若有知,必定為你高興。”
聽說是生母留下的,小離戀戀不舍的從那塊寶石上收回了躍躍欲試的目光,惋惜的歎了口氣。
大約……是不能挖下來煉丹了。
“來,母親給你戴上,以後這支釵就是你的了,你要好好保管,這是你娘親特意留給你的嫁妝。”王妃將釵小心翼翼的簪入她的發髻中。
拉著小姑娘看了半晌,王妃由衷的讚了一句:“真好看!我們小離啊,不調皮闖禍的時候真是個漂亮姑娘!”
紀小離眨巴著眼睛很老實的說:“那……隻有睡覺的時候漂亮了。”
王妃一愣,隨即嗔怪的拍了她一下。王妃陪嫁的倩姨“噗嗤”笑出聲來,打趣說:“小姐睡覺的時候可也不老實,一張床一個人霸著還不夠,就我陪夜的時候,睡著睡著掉下床的次數可就不少了!”
一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掩嘴笑,小離笑眯眯的抓抓劉海。
天光放亮,鎮南王府中門大開,來賀的賓客親朋陸續到了。辰時剛到外頭就響起一陣喧嘩聲,是皇後娘娘的車駕到了。
當今的皇後娘娘是皇帝生母慈孝皇太後的娘家侄女,兩人同出自大夜最尊貴的家族之一,宋家。豔陽公主是慈孝皇太後的長女,皇後娘娘是她嫡親的嫂嫂。因此鎮南王妃與一眾命婦都跪迎皇後,豔陽卻迎了出去,剛福了福身就叫皇後娘娘伸手扶住了。
豔陽笑吟吟的扶了皇後,“皇後嫂嫂來的可真是及時!”
“鎮南王府的小姐辦簪發禮,本宮豈敢來遲呢?”皇後和氣的命貴婦們免禮起身,一麵打趣著自家小姑子。
豔陽公主掩袖一笑,對一旁鎮南王妃說道:“姐姐,既然主賓到了,咱們就開始吧?”
鎮南王妃柔聲說好,命人去後麵請小姐出來行禮。
紀小離出來時由倩姨扶著,倒也算蓮步輕移、身姿如柳,那嫩黃色裙衫襯著烏發雪顏,向皇後娘娘下跪行禮的姿態也是嫻雅恭敬,觀禮的各家夫人們都有些吃驚:以往聽說鎮南王府這位養女荒誕無禮,今日親眼所見,明明是個端莊淑女呀!
家中有適齡婚配子侄的,俱都目露心動之色。
豔陽公主得意的向鎮南王妃使了一個眼神,王妃也是笑吟吟的一臉喜色。
那廂皇後娘娘已經為小離簪上了碧玉簪,說了幾句“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示意宮人將地上的女孩子扶起來——該獻女工了。
女孩子簪了發就是待嫁的大姑娘了,按照風俗該獻一個自己做的女工活計。王妃早為小離準備好了一個繡著玉蘭花的香囊,千叮嚀萬囑咐的收在了她袖中。
小離伸手一掏拿了出來,宮人呈到了皇後娘娘麵前。
皇後娘娘滿麵笑容的拿起那香囊,看了一眼香囊上的花紋,輕輕“咦?”了一聲:“這是……你繡的?”保養得宜的修長手指撫在那祥雲花紋上,感覺到指下的異樣,又問:“這裏頭裝的是什麽?”
小離抬頭一看,驚訝的“呀”了一聲,匆忙又去翻袖子,掏出一個玉蘭花的香囊,很抱歉的說:“不對不對!我拿錯了,應該是這個才對!”
皇後笑了,拿著那個金線繡著祥雲圖案的黑色香囊,和顏悅色的向小離招招手:“來,起身到本宮麵前來——這個香囊,是你的?”
紀小離老實的點頭答道:“是我五歲的時候國師大人給的,吩咐我十年之後打開。”
她昨晚就纏著王妃娘娘要這個香囊,王妃娘娘被她纏的沒法子,隻好取出來給了她,命她貼身的大丫鬟給她收好了。小離明明記得是收在梳妝台上的奩盒裏,可怎麽會跑到她的衣袖裏去呢?
“你五歲的時候……那就是先國師大人了。”皇後娘娘若有所思的說,親手將那香囊遞到她手裏,笑吟吟的:“本宮對先國師大人敬仰追憶多年,今日有緣得遇他的遺物,極想一見。”
紀小離沒看到豔陽公主皺眉製止的眼色,爽快又大方的表示沒問題,給你見一見好了!
她扒開那香囊,裏頭隻有一張紙。
老國師的親筆書,如行雲流水、蒼勁有力:“桃李。”
皇後娘娘將那張泛了黃的白絹紙拿在手裏,沉吟了片刻,忽笑起來,揚著那紙對眾人說:“上京城東桃李花,十年始得滿枝紅。先國師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這丫頭真是個有福的,不僅有本宮為她簪發,連先國師大人都對她青眼有加,收入門下了呢!”
眾貴婦都摸不清頭腦,稀裏糊塗的就附和著賀喜。豔陽公主有些明白過來,卻不是很滿意:“先國師已駕鶴仙去,小離如何拜入他門下?況且一個女孩子,拜師做什麽?”
趕緊讓她嫁人滾出鎮南王府才是正事!
“不打緊,我們國師大人承教於先國師,也是修為深厚。”皇後笑著說。
豔陽公主沒想到這一茬,她仲愣間,鎮南王妃已跪下溫言向皇後求道:“皇後娘娘,臣妾聽聞國師大人年少有為,如今不過弱冠,小離這已簪發的年紀,去國師府拜師實在不妥……還請娘娘三思。”
“王妃,”皇後娘娘笑的溫婉,“這也不是本宮的意思。這樣吧,小離,本宮問你:你願不願意去國師府拜師修道?”
王妃心中一緊,還未來得及抬頭給養女使眼色,已經聽到女孩子清脆的聲音開開心心的答道:“去的去的我去的!”
皇後娘娘含笑點了點頭。
鎮南王妃跪在地上,神情不知如何是好。
豔陽公主半疑半怒,臉色也是不妙。
滿屋子的貴婦都麵麵相覷,想從對方眼神裏看出這裏到底唱的是哪出。
隻有紀小離高高興興的站在當地,一臉興奮,仿佛明日就能成仙飛升。
野丫頭要去國師府拜師修道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飛遍了整個鎮南王府。
紀北第一個找上門來,當晚就衝進嫏環軒跳腳大叫:“紀小離!給小爺出來!”
紀小離那會兒正在指揮她的丫鬟收拾她的丹爐和藥罐,一聽紀北聲音那麽憤怒,忙說:“你們在這兒守好了我的東西,我出去擋住他,可不能讓他進來!”紀北每次一生氣就威脅要砸了她的丹藥爐子。
果然她跑出去,紀北正怒氣衝衝的要往裏頭來,小離連忙張著雙手攔在門口:“你不許進去砸我的爐子!”
紀北伸手戳戳戳用力的戳她腦門:“小爺現在直想砸了你的腦袋!”
紀小離大驚失色。
小丫頭嚇的眼睛滾圓的樣子著實可愛,紀北氣消了一半,恨鐵不成鋼的在她頭發上抓了一把,恨恨的說:“皇後娘娘問你願不願意去,你居然答願意!你知不知道國師府是什麽地方?!當今的國師大人又是個什麽人物?!”
“漣漪說他是‘謫仙一般的人物’。”紀小離回想芍藥精提供的八卦,“‘長相俊俏不似人間兒郎’。”
紀北腮幫子都要被酸倒了,並且恨的更厲害了:“這個叫漣漪的是哪個院的丫頭?!”
“不是丫頭,是公主娘娘院中那株芍藥……過了今夜子時她就曆劫成妖了,先取個名字慶祝一下。”
紀北氣歪了嘴,氣勢洶洶的轉身就走。身影到了門口時頓了頓,“一會兒會有人給你送對戰鴿過來……聽說國師大人孤傲清冷,對人很是……你扛不住就用戰鴿傳信回來,我立刻去接你。”
小離一聽有鳥收,笑眯眯的點頭說好啊。
紀北回頭看看她無憂無慮的笑容,歎了口氣,欲言又止:“那對戰鴿是二哥訓的,他……很不高興。”
很不高興的人此刻正在晚晴院陪他親娘用膳。
豔陽公主親手將那盤鳳月仔雞擺到他麵前,殷勤勸道:“上回在南華院你說這道菜不錯,娘命人特意去問了做法,你嚐嚐!”
紀西臉上沒什麽表情,循規蹈矩的用著膳,卻始終不碰那盤子仔雞。
豔陽賠了這麽久小心,兒子還不領情,她冷了臉“啪”的放下筷子:“你這擺臉色給誰看呢?!”
紀西也放下了筷子,抬頭看著母親:“娘這特意討好又是為了什麽呢?”
豔陽被噎住了。
她這三個兒子,紀東沉穩紀北魯莽,偏偏這個紀西不知道像誰,看著話不多卻句句厲害,每每爭辯豔陽都不是對手,隻好索性直說了:“我知道你心裏想著什麽!那野丫頭要去國師府了,我這不是怕你心裏難受麽——我是你親娘啊!”
紀西淡淡的:“既然是親娘,既然知道我所想,娘寧願兒子心裏難受也不肯成全麽?”
“皇後擺明是鐵了心要把野丫頭送去國師府,背後指使的不是皇帝就是太後,本宮能怎麽辦?”豔陽柳眉倒豎,“而且你趁早斷了念頭吧!那種野丫頭,休想做本宮的兒媳婦!”
豔陽公主人如其名,生氣的時候猶如烈日炎炎,令人望之生畏。可她那兒怒的胸膛起伏,紀西卻又拿起了筷子,悠悠然的吃了幾口,緩聲說:“沒有南華院做的好吃。”
豔陽公主氣了個絕倒。
今日擺了這一桌特意叫他來一同用膳,就是想把話說開勸他趁早斷了念頭的——長子的婚事已有眉目,紀北雖然頑劣但對紀霆的話言聽計從,隻有這個二兒子心計頗深,她最擔憂頭疼。
“你……你這個……”豔陽咬牙切齒的要教訓他一頓,卻聽外麵忽然一陣丫鬟婆子的驚呼聲。
“什麽事情?大呼小叫的!”豔陽不悅的大吼。
齊嬤嬤從外麵急步進來回稟:“是三少爺……不知道為什麽,把窗台下那株‘金玉交輝’給拔了……”
那“金玉交輝”的芍藥是豔陽生辰時皇帝賞的,特意從國師府移來的名貴品種,好不容易養活了還沒賞過,這就給糟蹋了!
豔陽一聽一口氣沒上來,胸口疼的直拍,纖纖玉指指著紋絲不動的紀西直罵:“你們這些小冤家!氣不死我不算完!”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漣漪啊,在劫難逃
可憐的紀西啊,窩邊草都沒吃著
可憐的紀小離啊,興高采烈的往火坑裏跳
…………
這本沒啥懸念也沒虐,通篇就是冷麵國師大人被煉石小少女氣的跳腳,抬頭看文章類型——是輕鬆啊輕鬆~~~所以不要有別的幻想了,這就是一本沒啥內涵的歡快文~~~當做消遣隨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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