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4
第十二章4
林薇也沒跟他計較,轉身進廚房去盛飯。飯在電飯鍋裏,還是溫的,菜和湯卻已經涼了,她重新熱過,端出去擺在餐桌上。陳效已經鬆了領帶,坐在那裏就等著吃。?餐廳裏的燈也開了,圓圓的一塊光照下來。並沒有多少改變,看起來卻好像大不一樣了,就是飯菜實在寒磣了一點,一葷一素兩個剩菜拚了一碟,外加一小碗湯,先後熱了兩遍,色麵不好。陳效卻無所謂,大概也是真餓了,拿起筷子,吃的風卷殘雲。?林薇坐在一邊,兩隻手撐著下巴看著他。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突然停下來,對她說:“從下個月開始,我就很少在上海了。”
“任命正式下來了?”她問。
“是啊,”他點頭,“下個禮拜,你們都會收到信。”
“常駐在哪裏?香港還是新加坡?”?這件事早已風聲在外,她並不覺得意外。
“香港,”他回答,“我會帶幾個人過去,”
她沒問那些人都有誰,心裏很清楚,坐上了那個位子,他離他的目標僅就隻剩一步之遙,這是好事,照他的脾氣,也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卻不知道為什麽又有些瑟縮,那是人家的地頭,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但那些事都跟她無關了,她隻能想起從前,問他:“以後回上海,還會住在和平花園嗎?”
“大概很少有機會了吧。”他搖頭。
“那給我好不好?”她對他笑。
“給你什麽?”他看著她,多半是明知故問。
“和平花園的房子啊,”她不跟他客氣,“你說過要給我。”
他不答,又低頭扒了幾口飯,一邊嚼一邊說:“可你那個時候說不要。”
“那時候小,不懂事,現在我想要了,行不行?”她兩手交疊在桌上,湊近了看著他。
他對她笑了笑,遞了隻空碗給她,說:“先添飯吧。”
她接過來,又去廚房裏盛,隻剩鍋底的一點,刮下來有小半碗。她拿出來給他,雖說這客人是自說自話來的,自己總歸是主人,有點不好意思,就多解釋了一句:“就剩這一點,水放多了,大概有點爛。”
他倒是不挑,說:“夠了,軟點挺好。”
聽他這樣講,她又忍不住損他:“下次你要是回上海,早點來,我這裏總有一碗軟飯給你吃。”
他一下嗆到,咳了半天,她拿紙巾給他,他接過去擦了擦嘴,道:“你一個小姑娘,嘴這麽欠,將來怎麽嫁人?”
她愣了愣,站起來就進了廚房,擰開水龍頭低著頭洗手,心裏罵著:我tm嫁不嫁人跟你有一毛錢關係嗎?!鼻子卻莫名其妙的酸起來,她拚命搓著手,對自己說,不要哭!不準哭出來!也不知為什麽竟會因為這麽一句玩笑話難過成這樣。
他跟進來,從身後抱住她,頭擱在她肩膀上,她忍了半天的眼淚就簌簌的落下來了。他想要她轉過對著自己,她強在那裏不肯,用胳膊肘撞他,說:“搗什麽亂,我洗手呢!”
他伸手關了龍頭,抓住她的手,抽了張紙巾,慢慢把她的手擦幹,一根手指接著一根手指的擦。她靜下來,不再掙紮。
大約是因為剛剛哭過,她突然覺得心裏酸痛,回身,他的吻就落下來,她回應,腦子裏好像有個聲音在說:就是這一次了,最後一次了。
就是這樣想著,她還是與他上了床,本以為會不在狀態,因為她那麽難過,心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事情,結果卻完全相反,他們還是一如以往的契合,她的雙腿纏著他的身體,他推她上一個又一個的巔峰。全世界仿佛已經靜音,她隻能聽到自己的低吟和他粗重急促的呼吸聲。
中途,他停了一停,在她耳邊說:“這些天,我挺想你的。”
她點點頭,卻不能確定自己是什麽意思,是“好的,我知道了”,還是“我也挺想你的”?也不知道他說的“這些天”究竟從哪一天開始算起,他們已經有幾個月沒有鬼混在一起了。
他卻又狠狠抓著她,對她說:“林薇,你得跟著我,你得跟著我。”
她又落淚。這句話他從前也對她說過,那時他在病中,她隻當他是說胡話,原來他還記得。這幾個月,她從來沒替今後打算過,潛意識裏隻等著他一句話,他說:林薇你走吧。她也就走了,這麽多年的曖昧糾葛也就到此為止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毫無留戀的走掉,直到此刻,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比她曾經以為的要多得多。而他也是一樣的,他也不肯放開她,所以才會來這一趟。他們都逃不掉。
又過了幾天,陳效調任的公告果然出來了,一並來的還有幾封其他的調令,其中包括丁丁,還有林薇。丁丁會作為陳效的新任秘書,跟著他去香港,而林薇,將負責華善堂在整個亞太區的公共關係事務。調令裏未曾指明她的辦公室將會設在哪裏,但按照人事隸屬關係來說,總是也在香港的。
於是,一張張笑臉又貼上來,沒事過來找她吃飯,與她聊天的人又多起來了。與此同時,流言也開始了,大多還是關於她的,說她步伐跟的這樣緊,到底手段了得。甚至繪聲繪色的傳她怎麽向陳效要求升職,追問他:你究竟愛不愛我?或者威脅:你要是做不到怎樣怎樣,我們就永遠不要見麵了。
她並不氣憤,甚至覺得好笑,總覺得他們說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她根本沒那樣的膽識,說出那樣話。而那些人,不管是對她示好的,還是背後說閑話,都不知道她將會麵臨怎樣的境況——一方麵,她會跟著陳效去香港,他們還會混到一起。而另一方麵,她坐在公關部的這個位子上,還是得替何齊張羅慈善基金的事情。
她覺得這不正常,卻又不知如何去麵對,隻能硬扛。至少在那個時候,她自以為承受得了。
初到香港,還是盛夏。
她高升,更多的薪水,更大的辦公室,職責範圍擴大,工作壓力也比在上海時更大了。上海公司舉辦健康長跑,有同事突發心髒病身亡要找到她;新加坡有中藥查出違禁成分,電視報道的畫麵莫名其妙出現華善堂的店鋪招牌,要她出麵去交涉;還是,就是慈善基金,何齊出發去蘇丹參加msf的援助項目,隻剩下一個宋繽,初上手有許多事情不懂,也要來問她。
那段日子,她總是覺得累,仗著年紀輕,一點都不在意。早上醒不過來就喝許多咖啡,夜裏失眠就飲酒,勉強也能對付過去。
陳效也是忙,並不常在香港,可隻要他回來,兩個人總是混在一起。他們會在他辦公室裏親熱,他把她的裙子拉上去。夏天的衣料薄軟,裏麵是t褲,連脫都不必脫。有人來了,立刻分開,是那樣一種由衷的默契。?夜裏,又會開車上山,或者去淺水灣某條幽靜小路,他們在車裏做,倒是很走運,從來沒被人看到過。
更多的時候,他不在香港,兩人隻能在視頻會議時見麵。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區,有時是大清早,他還在酒店房間裏,穿著一件橄欖球t恤參加會議。
那些日子,她偶爾會跟同事出去玩,打扮的很漂亮,去酒吧,或者西餐廳。她長的不錯,年紀正好,香港的男人也更放得開一些,如果不是要結婚,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個人,彼此印象不錯,身體健康,底子幹淨,你情我願的就可以床上見了。但她卻始終一無所獲,外麵那些人在她眼睛裏都是蒼白而沒有內容的,她覺得自己不可能接受其中的任何一個。赴完約會回家,她總是一個人,洗完澡光著身體上床,睡在自己慣常睡的那一邊,手擱在另一邊的枕頭上,假裝他就在那裏。
而後他又回來了,他們還是在一起。
她也想停下來,卻又像吸毒一樣,停不下來,他們之間偏偏還有些特別的瞬間,讓她沒辦法灑脫的走開。比如她洗澡的時候,他也脫掉衣服進來,按了一點浴液在手上,揉開了泡沫,塗在她身上,熱水緩緩流過兩個人的身體,水蒸氣在四周彌漫著。每當那種時刻,她總是對他有一種久違的依賴感,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孩子。她不能想象他從她的生命中消失,甚至會覺得幸福降臨了,就是那樣簡簡單單的,哪怕那隻是一種沒有過往,也沒有未來的幸福。
但這種時刻總是要過去的,就好像他不得不把水關掉,不得不用浴巾裹著她,帶她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