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車子在清德醫院的大門口停了下來,才一推開門,入鼻的是一屋子的血腥味,直直地衝到鼻尖,讓人惡心翻胃。士兵們東倒西歪瞪在地上,渾身上下鮮血淋淋,不停的在□。雖然早作好了心理準備,知道醫院裏滿是傷兵,但此番景象還是讓她覺得觸目驚心。
他手下的侍從任沛軍正在廊上,見了她和李介載,忙迎了上去:“夫人,李副官。”李介載焦急地問道:“司令現在情況如何?”任沛軍的神色暗淡之極,搖著頭道:“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她站在門口,整個人軟軟的,連推的力氣仿佛也沒有。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將門推開。室內鋪著厚厚地地毯,踏上去仿佛踩在棉花上,無一點聲息。她慢慢的跨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極慢,慢得來仿佛前麵就是萬丈懸崖,一不小心,就會跌落下去,屍骨無存。
他終於出現在了眼前,雙眸緊閉,臉上慘白如紙,無一絲的血色。就這麽直直地躺著,仿佛,仿佛——她軟軟地趴在他的病床上,定定地凝視著他。隻覺得喉頭鼻尖眼角俱是酸澀,她伸出的手,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接近他,一直到碰觸到了他鼻間微微的溫熱。她心頭一顫,淚水終於是緩緩地落了下來。
侍從說他手術後,這麽昏迷已經五天了。而醫生的意思是若病人不醒來,就表示沒有脫離危險期,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段旭磊——”她定定地看著他憔悴不堪地他,喃喃著道:“段旭磊——”可是他一動不動,依舊保持著不變的姿勢,連睫毛也沒有動過一下。她撫摩著他的臉,淚水一顆一顆地掉落在他臉上,瞬間又從他的臉上滾落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介載和任沛軍推門而入。任沛軍手上端著一個盤子,李介載勸道:“夫人,您多少吃點東西吧。”夫人這幾日幾乎滴水未沾,這麽下去,身體怎麽受得了啊。
她坐在床頭,木然地搖了搖頭。任沛軍將盤子擺在了沙發邊的幾上,走近了些,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血跡斑駁地物件,遞到她麵前道:“夫人,這是司令昏迷前讓我交給您的。”
她微微轉過了眼光,隻見他的手裏托著的赫然是當年她輸給她大嫂的東珠。雖然微染了血漬,但依舊淡淡散發著瑩潤的光芒。她緩緩地伸手,拿起了鏈子,這麽多年了,原來他一直放在身邊。她幽幽地笑了出來,可眼眶裏的淚卻又落了下來。李介載兩人見狀,慢慢退了出來。
她緩緩的將東珠拿到麵前,突然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那東珠鏈子上竟然還串著一隻戒指,她眼裏的淚落得更凶了起來,竟然是他們兩人當年結婚時候的婚戒。捏緊了手裏,緊的手心都烙痛了。
她看著他,低低地道:”段旭磊,你這個壞蛋。我恨你,恨死你了——”她猛地擦了一下眼淚,起身往外走去。
李介載和任沛軍隻見門突然被拉開了,夫人快步走了出來。兩人麵麵相噓,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情。李介載道:“你去病房守著,我去看看夫人。”任沛軍點了點頭。
她一直到了車邊,才停頓了下來,站了一會兒,才直直轉身朝李介載道:“幫我打開車門。”眼神空洞而無神。
拉開門,她鑽進了車廂,在行李裏,不停的翻找,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照片呢?照片到底在哪裏呢?李介載看著她慌亂地將一件又一件的東西扔了在旁邊,衣服,書籍,亂成了一團,他走近了幾步,道:“夫人,您在找什麽?”
她沒有回答,還是在亂翻。豆大的淚一顆接著一顆地掉落在了行李上,她沒時間擦,就任由它掉落。眼前水汽一片,朦朧迷離。沒有,這裏沒有。沒有,那裏也沒有。什麽地方也沒有?她的照片呢?明明在火車上的時候,她還在看的呀?
難道這是天意嗎?讓小智兒生下來就沒有父親?讓他一輩子,直到死時,也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嗎?讓她與他在塵世幾經波折,卻永遠尋不到幸福?
她整個人軟軟地坐了下來,抱著雙膝,目光呆滯。她如此的愛他,卻又是如此的恨。恨他當年那麽輕易的利用她,恨他用她來換那四座城池,恨他與藍水婕成親,恨他——那麽恨,所以就算他一再跟她說了對不起,她也不想讓他輕易知道她為他生了小智。
她雖然跟大嫂說她已經忘記他了。可是在她心裏深處其實根本沒有——她與他所經曆的那一切,如同烙印般地烙在了心上,怎麽能忘,如何能忘?
就算她從沈嵐清那裏知道了他亦愛她,從未真正與藍在一起過。她還是恨的,或許恨意減少了,可怨還是在的。怨他愛她,卻一再的狠下心傷害她。
好了,現在終於一切到了尾聲了。他昏迷不醒地躺著——他心裏或許是早有了赴死的準備了,所以大戰前夕親手將她送離。送她走前的那幾天,日夜的糾纏她,想從她口裏聽一句她原諒她或者她依舊愛他的話。但是她沒有,就算兩人最的時刻,她心底總浮現著過去的影子——
這難道就是命嗎?安排他們相遇,相愛,卻不給他們半點的幸福。
李介載認識靖琪好些年了,從未見她如此過,仿佛像是失去了一切般的絕望和空洞。他手足無措了起來,不知道說什麽。他寧願有人拿槍指著他,也覺得比現在的情況舒坦。隻見她哭道:“照片呢?小智的照片呢?”他忙道:“夫人找照片嗎?我幫您找?”他忙鑽進車子裏找了起來,隻不過幾秒鍾,便在她隨身攜帶的小包裏翻到了幾張照片。
出了車子,遞給了她:“夫人,是這幾張嗎?”她好一會兒,才抬起了頭,滿臉的淚水,手顫顫地接過,小智的臉出來在了麵前,她隻覺得心越發疼痛,淚水又如泉湧般流瀉出來。李介載又手足無措了起來:“不是嗎?那我再找。”他們這些人上戰場流血打仗反倒不怕,但見女人哭,反而會手足失措。
隻見她很快的站起了身,朝醫院跑去。跑的如此的快,似乎怕慢一步,就要錯失全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