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淋了半天的雨,到底是病了。醫生說是得了傷風,可中藥,西藥的總不見好。拖來拖去,已近了春季。

風呼呼地在外麵吹打,連窗子也不時的搖晃起來。因是初春,連下了幾場雪。從玻璃窗望出去,四下裏皆是一片的白,被日光一照,亮的耀眼。

也是去年的這種下雪天,兩人圍著火爐烤番薯。爐裏導哧哧的冒著熱氣,逶迤在四周,暖到了人心頭去。她好玩,明知道他隻準她動嘴,不讓她動手的。還是趁他不注意,偷偷的翻動鐵網上的番薯,結果幾根手指當場就燙紅了。

他輕柔地抓著她手,又氣又急又火的情景似乎還在眼前——眼睛一酸,仿佛又有眼淚要滾落下來了。他已經不要她了,就因為她是赫連靖風的妹妹,北地督軍的妹妹。

她什麽都能選擇,但是不能選擇出身,不能選擇出生和父母,自然也包括大哥啊。她什麽都給了他,他卻那麽堅決的跟她說不要再見麵了。

她微微撣起手,指尖圓潤光滑,當日的紅腫已無半點痕跡了。但他溫柔凋舐,那濕軟的觸覺,仿佛還在。她猛地全身一震,從思緒中抽離了出來,不能再想他了。隻要不想起他,那種心被抽離的痛苦就會少很多。

車子在喜來登門口停了下來,侍衛一拉開了門,冷風就灌了進來。她拉了拉身上的裘皮披肩,緩緩的下了車。北地的一些名門子弟與淑媛,素來在喜來登聚會。董真就喜歡這種聚會,一連幾天掛了好幾通電話過來,邀她一起參加。

包下的自然是最豪華迭,裏頭音樂流瀉。才一進門,董真就迎了上來:“我的大小姐,怎麽才來,也不看有人等得望穿秋水呢?”董真乃北地軍中老將董德全之女,與她年紀相仿,雖說不上姐妹情深,但素有往來,交情還是不錯的。

“說誰呢?”一個低沉地男聲響起。董真微微仰著頭,嫣然巧笑:“不打自招的來了!”入眼的是一張極好看的臉,正笑意綿綿:“靖琪,好久不見了!”

竟是留洋幾年的董慕勳!小時候跟著他父親到府邸,每次都會跑來找她的董慕勳。她淺淺地笑,嘴角的梨渦頓現:“好久不見!”

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晶杯子,裏頭是緋色如玉的微紅。“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問道。才幾年的光景,他竟然已無一點小時候的孩子氣了。他端起酒杯,微微飲了一口,優雅地看著她道:“昨天剛到的。從海川下的船。”

“聽我妹妹說,你在安陽讀大學。怎麽,不考慮留洋嗎?我一直以為你會留洋的。”他仿佛漫不禁心的問道。安陽大學,她的心髒似乎被人用針刺了一下,那熟悉的痛又蔓延開來了。捏了一下手心,感覺到了一絲痛意,這才好一點。眼神漂浮的望著遠處,頓了頓才抬頭:“留洋?我大哥才不會同意。”赫連靖風就這麽一個親妹子,素來是捧在心裏的。

董慕勳點了點頭,現在北地已是赫連靖風當權數年了,不便說司令是非,轉移話題道:“這次回來,我爹讓我到軍中幫忙。說是北地軍中現正是用人之際——”董真一舞已歇,正好湊了過來,打趣地堵住了他的話道:“哥,你不要說這種有的沒的,我們女孩子又不能上前線。人家靖琪會嫌煩的。快快,去跳一曲。”

柔和的音樂正緩緩的響起,董慕勳接過她手裏的酒杯,交給了侍從。優雅的伸出手,極有英國紳士的派頭,穿著一身黑色的西式燕尾服,風度翩翩的邀請她:“靖琪,請!”

靖琪隨著他的腳步輕輕移動,燈光下,他隻看到她垂下的眼簾,淡淡的在晶瑩如玉的臉上掃上了兩抹黑影。如同兩把小扇子,在人心裏輕輕的扇啊扇的。從小就知道她是個美人坯子,隻是沒想到,才短短幾年沒有見麵,竟出落的如此極致。

人很多,但不擁擠。音樂很動聽,卻不嘈雜。她摸了一下額頭,這不是很好嗎?在府邸就是因為太靜了,靜地人也慌了,這才答應董真出來的。但是為什麽,她還是覺得難受呢?比一個人獨處還要覺得難受!她要怎麽做,才能擺脫這種感覺?

他已經離開她了。她了解他,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但她知道,既然他說出了口,作出了決定,一切的一切便已經成了定局了。她能做什麽呢?她都已經哭著求他了,那麽痛哭流涕的——

她拿著杯子,在手裏輕微地晃動,那緋色的**淺淺的倒影在她凝脂般的素手上,如同夏日裏那一朵一朵的海棠,那指尖跟如玉般泛著溫潤的光,迷亂而精致。

董慕勳模模糊糊的想到一句古詞:“纖纖出素手,皓腕卷輕紗,珠環約素腕——”原來是真的。

靖琪放下杯子,站了起來,含著微微的歉意朝董慕勳道:“董大哥,不好意思。我先回了,我有點不舒服。”董慕勳微微一震,回過神來:“你不舒服嗎?我送你回去。”

她搖著頭拒絕道:“不用了。”董慕勳關切卻不露痕跡的打趣地道:“這怎麽成?若是你大哥知道,你不舒服我沒有送你回家。他非得把我的皮給剝了不可!要知道,他以後可是我的上級!”

接過侍從送過的裘皮,紳士地幫她披上:“走吧。”外頭正是午後三點光景,太陽雖無什麽熱力,還但依舊高掛。董慕勳拉開了車門,請她上車。她推拒著道:“我想逛一下再回去。”

董慕勳啞然的笑道:“怎麽還似小時候這麽皮?”她回想了一下,一直覺得自己小時候很是乖巧的,哪裏有皮過。微微皺著眉頭道“有嗎?”

她非但不皮,心腸極好。一次他捉著蜻蜓去看她,她一直不肯理他。一直到他放走了蜻蜓,才願意同他說話。

街上行人不多,但還是熙攘不斷的。董慕勳一邊走一邊道:“我從法國帶了禮物給你。等明兒我送到府邸去給你。那邊最出名的是香水,我給你帶了一些過來。還有蕾絲的小洋傘——”隻見她腳步停了下來,正看著櫥窗裏的一對耳環出神。他仔細定眼一看,極普通的金剛鑽,隻不過款式頗別致,由細碎零星的鑽組成星星的樣子。

他指了指耳環,道:“你喜歡這對?”她似乎在沉思,猛然抬起頭,眼中似乎有一絲情緒閃過,連著搖了幾下頭:“不,不喜歡!”他笑了:“如果喜歡的話,我去買下便是了。隻是我覺得太普通了。”她轉過頭,沒有作聲,扯了扯披肩,道:“我們去前麵賣舶來貨的商店看看去。”腳步匆忙,仿佛有人在追一樣。

到了賣舶來貨的商店的店裏,她興致倒極高,挑了幾條素雅的羊毛披肩,試了好幾試,樣子頗為高興,還笑著問他是否好看。巧笑倩兮,自然好看地緊。

又買了好幾樣玩具。出了門,他幫她拎著買的東西。她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頭:“董大哥,真是麻煩你了。”似乎比剛才在喜來登的時候要舒暢的多。也願意跟他說話,不比剛才,董慕勳總算覺得有點回到小時候的感覺。他與她,雖不可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畢竟也是打小就認識的。

隻見她正仰著頭,看著他:“我大嫂最喜歡素色的東西了。她又不大愛出門。”司令夫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娶自江南江司令的女兒,聽聞赫連大少有段時間對她寵愛有加。但後來產下一子,卻反倒失寵了。聽靖琪的口氣,似乎很喜愛這為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