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她熟視無睹的與高怡晴快步走著,不想再跟楚天磊有過多牽扯。高怡晴用手肘撞了撞她,道:“他還在後麵。”

她惱道:“不要去理他。”他最近老是如此,不聲不響的出現在她左右,令人心慌意亂的。高怡晴道:“真不準備原諒他了啊?”雖然靖琪藏得很好,但她能感覺出來她依舊十分在意楚天磊。若真的是一個不在意的人,根本用不著惱他啊。不過男女之間的事情,向來是說不清,也理不清的。

她恨恨的道:“不要提他了。”兩人一邊說著一邊穿著馬路。此時一輛車子正好速度極快的轉過彎來,等那司機反應過來轉彎處有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急急的踩了刹車,那“嗤”的聲響拉得極長,刺的人的耳朵都痛了。

正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旁邊撲過來了一人,大叫道:“小心!”抱著靖琪連在地上滾了幾圈,這才躲開了危險。她被突如其來的事情一嚇,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他懷裏。呼吸亦還不穩,卻道:“謝謝。”

掙紮著要起來。一抬頭,隻見那人赫然是楚天磊。她心裏還在發惱,用力一推,道:“你放開我。”他臉色有些異樣,見她毫發無傷,表情釋然了許多。這才依言將她慢慢的放開了。

高怡晴方才走在靖琪後麵,所以毫發無損。但卻也給嚇了一跳,忙跑了過來,扶著靖琪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靖琪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高怡晴轉頭罵道:“你們怎麽開車的啊?這裏是轉彎的地方。你們開這麽快,不存心想撞人嗎?”那司機見他們三人也沒有什麽事情,口氣硬了起來:“你們又沒有受什麽傷?”

高怡晴怒道:“你還有理了是吧?不受傷怎麽了?不受傷你就沒有錯誤了嗎?”靖琪道:“算了,沒人受傷就算了。讓他下次開車小心點。”高怡晴道:“那怎麽行,把他們送警察廳。”轉頭朝楚天磊道:“對吧?”

隻見他臉色很白,神色間似乎有點痛苦。高怡晴忙道:“怎麽了?”靖琪一驚,忙轉頭,正眼瞧著他,慌亂的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受傷了?”他不言,卻笑了出來,眼裏分明是帶著欣喜的。

隻見他右手的白色的衣袖上皆是鮮紅的血幘。方才她還用力推開他——她心裏一陣懊惱,雙手扶著他,朝那司機怒道:“快送我們去醫院。”那司機這時才有點心虛,趕忙扶著楚天磊上了車。

幸好隻是擦傷,並無大礙。醫生消了毒,包紮了傷口,囑咐不可碰水,盡量少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高怡晴看了他們倆一眼,決定不在此地礙眼的做電燈泡了,道:“我先回去了。你負責把他送到家。好歹人家是為救你受傷的。”靖琪臉色微紅,卻沒有說話。楚天磊道:“謝謝你了,高同學。”

高怡晴走後,兩人之間隻是靜默。他伸出手,輕輕的將她的小手握住,軟軟滑滑的猶如上好的和田美玉,就怕一不小心會從手心裏掉落下去。她微微一掙,他握的極緊,沒有給掙脫。她低聲惱道:“放開我。”

他心裏歡喜,看著她窘迫的樣子道:“不放!”她又掙紮了一下:“放開!”他無聲的笑了出來,卻依舊低聲的回道:“不放!”

她似乎有些惱怒了,用力的將他的手一摔:“放開!”他這才將真的她的手放開,眼底有種失落。她別開眼去,並不想看到。他慢慢站了起來,道:“那我先回去了。”

那撞車的司機這時候結了帳過來,陪笑著道:“赫連小姐,這是醫生配的藥。說這位先生是不礙事的,過幾天,結了疤就好了。這是我家的電話,如果有什麽事情,請與小的聯係。真是萬分對不起了!”

他見安陽醫院裏的醫生對這位小姐畢恭畢敬的,口口聲聲稱:“赫連小姐”,也就明白她的身份了。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就怕她們真把他給送去警察廳了。這時候憚度已經低到了極點。

她接過藥,淡淡地道:“知道了。下次開車小心點,不要胡亂撞人。”那人恭敬的道:“是。”她伸手攙扶著他:“我們走吧。”

到了門口,王媽開門。見楚天磊手臂上裹著的厚厚的白紗布,急道:“少爺,靖琪小姐,怎麽了?怎麽受傷了啊?”楚天磊道:“小傷,不要緊的。”

王媽忙過來,幫忙一起扶著進了屋子。將他安頓在了床上,王媽知情識趣的退了出來,並帶上了門。她倒了一杯水,遞給了他:“把藥吃了。”

他還有些不習慣,竟然用受傷的右手去接,一動便扯到了傷口。他微微“啊”了一聲。她本不想理他,見他呼痛,心裏卻不忍:“怎麽跟呆子一樣?用左手。”

他依言用左手接過了杯子,將藥吃了。眼睛隻怔怔的看著她,仿佛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了。她被他看的心慌意亂的,替他掖了掖被子,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卻一把抓了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放,隻耍賴:“原諒我,好不好?”口氣是急促的,也是渴求的。她別過頭:“不好!”他將她扯了過來,哀求道:“好不好?”她依舊低低的:“不好!”

“好啦?”他道。“不好!”她道。他耍賴:“好嘛?”“不好——”“好啦?”“不好——”“——”

外頭日光已薄,金黃已經轉為赤紅,微微的從窗口探了點進來。仿佛是調皮的貓兒,一點點的在跳躍。

她一夜都隻在朦朦朧朧狀態,卻一早就驚醒了過來。房間裏很暗,伸手不見五指。靜聽竟有淅淅瀝瀝的聲音,這才恍然,原來外頭下雨了。

打開了所有的燈,將房內照的猶如白晝。這才慢慢起來,隨手套了件衣服,打開了窗子。一陣潮濕的空氣幽幽襲來,略略帶著園子裏的花草味道。

今日就是北地與南部簽訂協議之日。她回頭,看了屋內的英式鍾一眼,已經是淩晨四點了。她終究是要離開了。

雨一直下著,到了天亮後,雨勢更加猛了些。仿佛是一大盆一大盆的往下潑著——

李介載打著傘恭敬過來請她:“靖琪小姐,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是時候出發了。”她點了點頭表示知道。起身朝小香道:“小香,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幫我一並謝謝司令夫人和雙寶。”

小香微微紅了眼眶:“靖琪小姐,你什麽時候再來?”什麽時候?已經不可能再見了。但她卻隻是淡淡的朝她笑了笑。人世萬物總究是得講個緣字,緣分到頭了,再如何強求也沒有用。

出了門口,李介載忙幫她打著傘。雨唰唰的打下來,地上淺淺深深的很多的水潭。李介載幫她打開了車門,她坐上了車子。李介載也拉開了前麵的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吩咐道:“開車吧。”

也不知道開了多久,到了什麽地方。李介載轉頭恭敬的道:“靖琪小姐,到了。等裏頭協議一簽好。小的馬上送你進去。”她沒有說話,轉頭看了一下車窗外的景色。外頭一片水氣蒙蒙,隻能看見一米左右的地方,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想起很多年前,兩人看戲。正是名角小蘭桂唱的一出陳圓圓。她笑著問他:“現在還真的有吳三桂之人,願意為一個陳圓圓,身負千古罵名?”他卻點了她一下額頭,道:“若沒有陳圓圓,吳三桂亦會投降。那不過是時也,勢也!”

她歎了口氣道:“不知道後來吳三桂有無後悔?為了圓圓開關受降。”他淡淡的道:“就算後悔也是以後之事情。想當日他定是前思後想,考慮許久才作出的決定。”

當年兩人之間的閑聊如今卻是如此清晰的浮現在她的腦中。他的確說的對,吳三桂當日作決定時必定再三考慮,權衡得失才作出的。而他亦然。

很快,李介載過來請她了:“靖琪小姐,請吧。”後麵的侍從上來替她撐著傘,引她去了大廳。這裏是一坐西式的房子,客廳極大,都是西式的擺設。如今大大的客廳擺了一張長長的大桌,她一進門,桌子的一頭已有人站了起來:“靖琪。”

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和關切,她抬頭,隻見大哥赫連靖風一身戎裝,英挺如鬆的站在那裏。心裏隻覺得發酸。仿佛是小時候,在督軍府邸受了欺負,看見了他,就會奔跑上去。

“大哥。”她跑了過去,將他緊緊地抱住。赫連靖風擁著她,柔聲道:“好了。跟大哥回家吧。”

回家?她還有大哥,還有大嫂。是的。她慢慢抬起眼,點了點頭:“恩。”赫連靖風拍著她的肩膀,道:“看,誰跟大哥一起來了?”她轉了頭,隻見董慕勳正站在旁邊,一臉溫柔的看著自己。

她一呆:“董大哥?”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去美利堅的船上嗎?隻見董慕勳慢慢的走了過來,將她緊緊的抱著:“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抱得那麽的緊,她幾乎要窒息了。

段旭磊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好一會才站起來,伸出手與赫連靖風相握:“赫連司令,後會有期。”赫連靖風冷冷地道:“再見!”

段旭磊轉過身,戴上了白色的手套,離去。李介載等一群人,跟在身後——

到了北地,江淨薇老早的安排了人將她所住的小院打掃了幹淨。姑嫂兩人抱在一起。良久,淨薇才道:“怎麽瘦成這樣子了?”她無語,隻覺得鼻子,眼睛發酸,伏在她懷裏道:“大嫂——”淚仿佛已經不受控了,嘩嘩的流下來。

淨薇慢慢拍著她的背,溫柔的道:“哭吧。把所有委屈都哭出來。”她喘著氣,哽咽的道:“大嫂,他用我換四座城池——他從來都隻是在騙我——我——”哇一聲又哭了出來。

淨薇歎了一口氣,將她摟的緊緊的,好一會才道:“把他忘記吧。他不值得你去愛。去愛一個值得你愛,又愛你的人。就算再困難,也要把他忘記——”一個男人若真心愛一個女人,絕對不會舍得拿東西來換的。就算是再不濟,也會拚死保護自己心愛的的女人的。

她在大嫂懷裏哭得一塌糊塗,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卻睡得很沉,很香,一夜無夢。

第二天,淨薇帶著孩子來看她時,見她穿了一身粉紅的短旗袍,唇上塗了些粉色的口紅,整個人氣色好了很多。

赫連睿此時已經八歲了,長的越來越像他父親了,眉目隻間已現英氣。拉著妹妹赫連萱的手,跑道靖琪麵前道:“姑姑,送你花,是我跟妹妹摘的。”一朵朵深藍的晚香玉,微微含著水珠。

她微微笑了出來:“謝謝睿兒和萱兒。”摘了一朵,擦在耳邊,黑發藍花,竟分外璀璨美麗。問孩子們道:“好看嗎?”兩個小孩忙連著點頭:“好看,姑姑最好看了!”她一聽,笑的越發燦爛了:“你們兩個——”忽地想起一事,臉色卻慢慢有些淡了下來。

赫連睿拉著她的袖子道:“今天電影院有新的電影看,姑姑,你帶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軟軟的口氣,讓人舍不得拒絕。

淨薇笑著道:“今天我們一家大小出去好好玩玩。你大哥自己說了要放幾天假。”她知道是大哥和大嫂怕自己在家裏,悶出病來,想方設法的帶自己出去散心。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去了電影院。侍從們早就把電影院給封鎖了,裏裏外外查了幾遍,偌大的一個影院就他們幾人。

放的是卓別林的喜劇。睿兒已經看得懂了,吃著果脯不停的笑。萱兒卻到底年紀小了些,看了一會,便摟著淨薇道:“媽媽,我困了。”

赫連靖風在旁邊伸手將她一把抱了過去道:“萱兒乖,到爸爸這裏來。”淨薇朝他微微一笑,柔情無限。女兒現在越來越大了,她因懷了身孕,抱起來也覺得有些累了。他卻連這些細節也一一注意到了。

靖琪看在眼裏,竟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恍然:世間其實還是有很美好的存在的,隻是她所遇到的並不是美好的。但並不是她以後所遇到的都會如此的不美好。

就像大嫂說的,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個人像大哥珍惜大嫂,愛護大嫂般來珍惜她,愛護她。忘記他,是對他最好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