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她坐在窗前發呆。外頭花團錦蔟,芬芳襲人。小香輕推開門道:“靖琪小姐,老夫人請你去大廳。”
她慢慢轉過頭,道:“去回老夫人一聲,就說我身體不舒服,不去了。”小香應了聲“是”,轉身出去。
卻又很快折了回來,道:“靖琪小姐,老夫人說安排人去請個醫生過來看看。”她微微一驚,站了起來道:“不用了。我隻是覺得有點累。你去回段老夫人一聲,我梳洗一下就過去。”換了件粉色的旗袍,塗了點口紅。蒼白的臉色這才看起來好一些。
還未到正廳,隻聽見段老夫人的嗬嗬笑聲,看來心情極好。見了她出現,招著手道:“靖琪小姐,到這裏。”
沙發上還坐了兩人,一人是沈冉清,另外一人,身穿了一件織錦的藍色旗袍,笑意動人,正是藍水婕。
楚碧竹道:“今天正好水婕來看我這個未來婆婆。我們哪,三缺一。就想到你了。這幾日,你天天在房間裏,也要偶爾出來透透氣。不要給悶出病來。”靖琪微微笑了笑:“謝老夫人掛念。隻是我手拙,不大會打牌。”府邸這麽多的丫頭,婆子有幾人不會這玩意兒。單沈冉清邊上的雙寶就可以了。何必老遠的叫她過來呢?
楚碧竹笑著道:“不礙事。不礙事。”起身拉著藍水婕的手道:“我們開始吧。我們女人家既不懂什麽政局的事情,也不懂什麽軍隊裏的事情。也就打打牌,聽聽戲打發時間。你們現在這日子,比我們當年要強些。至少還可以去跳跳舞,看看電影,喝喝咖啡。我們以前呢?就兩個消遣,無非是聽戲和打牌。聽戲呢,好是好的,但聽來聽去,也無非是那麽幾出而已。到最後,那舞台上的名角唱了上句,我可以接下句了。”
藍水婕笑著道:“那是老夫人厲害。現在水婕才知道,老夫人的牌藝這麽精湛,原來是幾十年練出來的。我們哪裏是對手哦。”楚碧竹笑的眼睛也眯了,道:“你這小嘴哦,把我這個老太婆哄的快成仙了。”
藍水婕笑著不依:“老夫人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司令夫人——還有靖琪小姐啊?你們說是不是?”沈冉清笑著道:“那是自然。”旁邊的丫頭,婆子又豈會說不是,紛紛點了頭。
四人坐了下來,打了幾圈。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她抬頭看了一下,偏廳角落裏擺放著的一個英式的擺鍾,已經指向五六點的光景了。心裏在知道,他們快從軍部回來了。
偏偏楚碧竹一副興致極高的樣子。她打出了一張條子,琢磨著怎麽找機會回房間。院子裏已經響起了車子的聲音,看來已經避無可避了。
自他在城門檢查那裏將她抓來後,也已經幾天了。兩人沒有再見過麵。此刻他穿了一身的軍裝,將帽子摘了下來,遞給了丫頭,慢慢的走了過來。
朝楚碧竹道:“娘,手氣如何?”連眼角也沒有掃她一眼。楚碧竹笑著點頭道:“還可以。還可以。”
段旭仁也過了來,看了一下楚碧竹麵前堆的籌碼,打趣的道:“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啊。娘!”楚碧竹笑著,看了左右的佳兒佳婦,心裏滿意到了極點。
最後一圈,總算是打完了。她起身,正準備回房。人家母慈子孝,夫妻恩愛,兄弟和睦,跟她又沒有任何關係。楚碧竹卻道:“靖琪小姐,後天你也要回北地了。老太婆今天特地讓廚房準備了幾個你愛吃的菜,權當給你餞行吧。”
她心微微抽痛,臉上卻不可露半分:“謝老夫人了。”楚碧竹言語上如此的客氣有禮,但卻咄咄逼人的讓她認清事實。她是絕不會允許她進段家的,哪怕是他再在乎她。可惜的是他並不在乎她,但楚碧竹還是步步為營,處處小心。
在長長的桌子上坐了下來,他就在對麵。時而與藍水婕說笑著,時而回答母親的問話,卻在轉頭回首間根本沒有看過她一眼,仿佛她從未存在過。
她忽然笑了出來,原來她隻是個多餘的。端起了高腳的水晶杯子,朝楚碧竹道:“多謝這段時間老夫人對我的招待。我就喝了這杯表示感謝。”仰著頭,將杯子裏的法國葡萄酒一飲而盡。
慢慢的站起來道:“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舒服,先告退了。大家慢用。”一步一步的離去。
她與高怡晴下了課。慢慢的沿著街道逛著。高怡晴道:“怎麽今天你的董大哥沒有來接你呢?”她白了她一眼:“你再說一遍試試?”高怡晴笑著道:“不是你的董大哥,難到是我的啊?”最近那位董慕勳先生天天來學校接靖琪下班。可謂是風雨無阻。
她臉上一紅,道:“你不要亂說。董大哥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就跟我自己的哥哥一樣——”高怡晴笑得更加厲害了起來:“原來還是青梅竹馬啊——”平時老是被靖琪欺負,現在總算板回了一點點——
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兩人的去路,高怡晴抬頭,竟然是楚天磊。訕訕的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好巧哦。”隻見他正一動不動的看著靖琪。轉頭看了靖琪一眼,隻見她似乎也極吃驚,微微張著小嘴,也一動不動看著的他。
她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是燈泡。朝靖琪道:“我先回去了。”靖琪像回過神來一樣,拖住她的手道:“我們一起走。”快步的想離去。
楚天磊道:“我有話要跟你說。”靖琪猛吸了一口氣,淡淡的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話可說了。”他如此曾經如此狠心的跟她說:“我們不要再見麵了。”那一字一句還如此清晰的回響在耳邊,仿佛就跟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拉著高怡晴的手:“我們走吧。”才走了幾步路。楚天磊已經追了上來,扯住她的手臂:“我們談一談。”
她掙紮著扯回手臂,冷冷得道:“我不想談。”他卻還是不肯放手。高怡晴看著僵持著的兩人,朝靖琪道:“你們還是談一談吧。”
來到了一個西式的餐廳,她遠遠的坐在角落裏。楚天磊叫了一份蛋糕,兩份咖啡以及一些西式餅幹。
他似乎很煩躁,一連喝了幾口,這才看著她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最近還好嗎?”她沒有說話,看著精致的骨瓷杯裏散出的陣陣熱氣。他坐的很近,隻隔了一個桌子的距離,卻仿佛又很遠,遠的連麵目都瞧不仔細。
他好一會才低聲的道:“我家原是在南北交接的溟江之畔。世代經商,到了我父親手裏,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是富足之家。可當年南北軍閥大戰,就是在我們那裏的海川開打的。我父親死於亂槍之下,家裏也別洗劫一空——”
她心微微一軟,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講訴他的家庭。他從來是隻字不提的。隻聽他繼續道:“我母親含辛茹苦把我養大,可在我來安陽的前一年,也——也不在了。”
他抬了頭,看著她道:“當年的軍閥,就算我不說,你心裏也該知道。北地的軍閥就是你父親赫連嘯。所以我一開始知道你身份的時候——我真的無法接受——我實在不能接受。”
她緩緩的摸著杯子,細膩的瓷器被熱熱的咖啡熨燙了溫度,如此堤,仿佛要灼傷手指了,好一會才道:“那你現在能接受了嗎?還是不能不是嗎?那你約我出來談又有什麽意義呢?”他伸過了手,覆在她手上。她微微掙紮,他卻握的極緊,仿佛永生永世不肯放手了:“可我更加不能接受你離開我——”
他的話輕柔的像是低語:“你原諒我,好不好?”她的心微微一顫,幾乎要說好了。可想起他上次的狠心,猛得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我要回了。”外頭行人很多,但都是模糊的。她什麽也看不清楚。
第二天,高怡晴傳了封信給她:“楚天磊讓我給你的。”她惱道:“不要。”高怡晴卻笑了:“那去扔掉算了。”她不作聲。高怡晴往她手裏一塞道:“你的董大哥來接你了?”
抬頭,隻見董慕勳的車子已經停了下來。他推開了車門,走了過來:“下課了嗎?”高怡晴笑道:“是啊,真巧哦。”他臉色微紅,卻不介意,道:“我送你們吧,去哪裏?”
紳士的幫她們拉開了門:“請!”高怡晴拉著她的手坐了進去道:“今天我可沒有空。董先生直接送我回家吧。”
送了高怡晴,他笑著問道:“晚上我請你去喜來登吃西餐吧。那邊來了新樂隊表演。”她沉吟了一會,道:“我沒有告訴菊蘭,我會吃好飯回去。”她向來都會交代好的。這麽不打一聲招呼,菊蘭肯定會著急。說不定還會跑到大嫂那裏去。
他笑了:“那又如何?等會到了喜來登,你掛個電話回去便成了。”她這才點了點頭:“好吧。”到了之後,第一時間掛了電話回去,交代了一聲。
他點了兩份牛排,放下了菜單,道:“這裏來了一些年份久遠的法國葡萄酒,味道不錯。要不要嚐嚐?”她抬了眼睛,笑著道:“是嗎?”
董慕勳英俊的笑道:“來一杯怎麽樣。”她點了點頭,卻歎了口氣道:“什麽時候我去跟我大哥說說。讓他帶我大嫂來。”
赫連司令在外頭置了隨軍夫人一事,在北地上層早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最近又與一位花小姐來往甚密。外頭眾說紛紜。若不是這位赫連夫人替司令產下長子,位置恐怕早已經不保了。想來她的願望是極難實現的。
替她另點了杯現做的冰激淩,道:“其實這種地方又何必拘泥於男女呢?若是你喜歡,可以帶司令夫人過來。”她仿佛茅舍頓開,微微笑了出來,眉目間皆是笑意綿綿:“是哦。我怎麽沒有想到。謝謝你,董大哥。”
他看了她一眼道:“以後你沒想到的都我來幫來想。”這句話好象有些說不出的曖昧。她隻笑了笑,沒有接口。
侍者將食物送上。兩人慢慢吃著。他看她嚐了一口,才問道:“味道怎麽樣?”她點了點頭:“口味好象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他讚賞的道:“真厲害。喜來登這個星期才從法國請了個大師傅過來。”原來如此。她亦覺得口味不錯,一連吃了幾口。
此時,大廳中央的鋼琴聲傳了起來,極為悅耳。她轉過了頭,不禁不怔,隻見楚天磊竟然坐在離他們不遠的位置上。
她一呆,連叉子也幾乎要掉下來了。董慕勳笑著道:“怎麽了,是不是太好吃了,連舌頭都吃掉了。”她這才收回了目光,抬頭笑了笑,作為掩飾。
一頓飯下來,她心不在焉的。董慕勳卻仿佛興致極高,聽見舞曲聲響起,風度翩翩的伸出手道:“一起跳支舞吧。”
她慢慢的將手交給了他,一起來到了舞池。董慕勳跳的極好,一路下來,帶著她翩翩起舞,猶如一隻蝴蝶。她隻需隨著他的腳步移動,快慢間他自會調控。但因靠的近,他的呼吸淡淡的,時有時無的落在她臉上。她竟覺得有些不安的煩亂。他的目光熱烈而滾燙,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繭而出似的——
一曲了,她轉頭看了一下楚天磊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了。心裏很是慌亂,卻不知道為何慌亂,道:“董大哥,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