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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蘭一直保持那抹笑容:“竇蒙,你豈是我能用書畫贈送得來的朋友?”

竇蒙一聽,樂了。“對對對,咱倆的感情可比書畫堅貞多了!”

“那大家還是來聽七月公子作詩吧。”

大夥又將苗頭轉回七月身上,七月剛剛還怒氣盎然的模樣,此刻怒火卻被隱藏在皮肉之下,迷離的雙目不眨動一下,仿佛這雙眼睛,是沒有焦距,看不到東西。

蕭蘭手裏的茶杯突然頓了一下,他又開始咳嗽起來。

七月推開眼前的幾人,來到桌前拾起狼毫筆,奮筆疾書:

又見梨園聚驕。墨寶香,梨樹果實。持筆揮墨者誰?尤聞窗畔梨花香。淡淡雨,逆水舟。一卷畫,一知己。常叮囑,相攜不忘。今日悔者又誰?懷袖內寶若珠璣,紅紙詩,頻頻看。

咳咳……

蕭蘭咳得更緊促,七月啊七月,你還要我誤會到何時,還要讓我多沉淪才罷休?

一卷畫。一知己。紅紙詩。相攜不相忘。

他不悔。

隻是,悔者又誰?無意者又誰?愚者又誰?

第7章(2)

“七月公子是否是有了意中人了?”才子們笑著說完,又有些納悶,“這‘大石調’填的似乎就是梨園中發生的事情……‘淡淡雨’‘逆水舟’不正是七月在蕭蘭畫上提的詞嗎?這……七月賢弟,不知道所要表達何意?”

這就叫“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不在此山中”“當局者清”。詞裏何意,隻有蕭蘭心知肚明。七月看了蕭蘭一眼,突然對大笑。

“我一小武夫,不懂詩賦韻律。你們不是文人才子?自己理解去!”

“七月賢弟……”叫得七月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七月賢弟資質頗脯能文能武,怎不去考功名?”

總比他們那屆的文武全才竇蒙要強上一籌,也許不隻是一籌……

七月跳出那些才子圈一大步,抖掉身上殘留的雞皮疙瘩:

“我對考功名沒興趣。”

“那賢弟對什麽感興趣?”

“嗯……”

思考。

七月迷離的目光倏然一亮,嘴兒輕揚。

這笑容,帶著太多的狡黠,帶著太多的迷離,帶著太多的信誓旦旦。

才子們突然渾身一個激靈,這個怪異的小武夫,何時……何時如此……如此——妖嬈?

那頭參差不齊烏黑的短發,是他的俊俏。而短發下那縷如絲的長發,是他的飄逸。還有那雙眼,迷離而又放肆的,正是他無法壓製的妖嬈。

學子們像被吸附,隻能看著七月吟著接近狂妄笑容的唇瓣,吐出驚世駭俗的話:

“我感興趣的隻有,我家公子,雲蕭蘭。”

大家似乎都沒有反應,或許又是反應太多強烈,還沉溺在七月帶來的震撼裏。

蕭蘭卻無法維持臉上的那抹笑。

大家都看到了吧?看到這麽張揚的七月。

而他,除此之外,把孩子氣的七月,撒嬌的七月,捉弄人的七月,生氣的七月,細心的七月,為他不眠不休的七月,為他手舞足蹈的七月……所有的七月通通深深烙在心底。

這叫他,怎麽能接受,七月那麽輕易就說要離開他?

可是,他更不能去挽留七月。

這樣……這樣……真不如從來不曾與七月相識過。讓他一個人去月城,或是娶妻生子,或事獨終老,也不會有遺憾。

遺憾?那麽現在他有遺憾了嗎?

九歲那年說十五年後去月城見恩公的諾言,頭一次在他心裏動搖了。

因為七月,所以動搖了。

因為擁有與失去之間,有了他想要挽留而不想失去的東西……

可他卻不得不放手。

又是夜,沒有月亮,漆黑的夜。

管家心事重重來到七月的門前。七月已經將明日出行的行囊準備妥當,見著管家,樂嗬嗬地摟著他的肩頭進屋:

“管家,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們出遠門,特意才送行的?嘿嘿,我就知道,你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不用內疚,即使你經常跳起來打我的頭,我也不會怪你。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給你寫信!還有,現在梨園的果子,最大的就是‘梨園第二’,本來我是想留給蕭蘭吃的,但是我們回來的時候,果期都過了,所以我現在準許,把‘梨園第二’讓給你吃!怎麽樣怎麽樣?感動吧?”

七月說了一大堆,管家依舊是哀怨的眼神看著他。

“七月啊……”

“怎麽了?梨園第二都給你了你還想怎樣?”看管家這樣,他也要跟著“離別情依依”起來。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說什麽?”七月斜視著他,“別說我不高興的事兒,我會翻臉!”說罷,他又興高采烈地捏捏管家圓滾滾的臉龐,“管家管家,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你要把小白兔養得跟你那麽胖哦……”

“七月……”

這下來真的了,管家老淚縱橫,哭得稀裏嘩啦。七月跳起來,手足無措,拍拍他胖嘟嘟的臉:

“喂喂喂,到底怎麽了?我還沒出門呢你敢給我這樣!”

“公子他……”

“他怎麽了?!”七月這會兒急了,撒腿就要往外跑,管家拉住他。

“嗚嗚——公子沒事。”

“那你哭什麽啊!”急死人了!

“可你有事啊。”

“我有事?!”七月有跳起來打管家腦袋的念頭,一把年紀了還哭成這樣,“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好吧……你給我使勁兒地哭,哭完了你告訴我我出什麽事了,嗯?!”

“呃?”被這麽一吼,管家反倒不哭了,淚眼婆娑地瞅著七月。七月抹去他的眼淚。

“不哭了就說吧……停……才哄好,你又來……你再哭!”

“公子好像不想要你了,我聽他跟老爺說,不用你送他去月城了,還會給足夠的盤纏讓你回家鄉。你說你個臭小子……我現在隻放心把公子交給你,你怎麽就不想跟公子出門了呢?虧公子還對你那麽……好……人呢,臭小子人呢……”

砰!

蕭蘭的房門被狠狠推開。

蕭蘭緩緩轉頭看著站在門口,今晚沒有月亮,蕭蘭隻看到門口模糊的影子,他微微笑了笑,輕聲問:

“七月,這麽晚,有事嗎?”

“我對你不好?”七月背過手,把門關上。房間裏更暗。

“怎麽會這麽說,你對我很好,我還沒好好感謝你,抱歉。”

“那我是貪了你家錢財?”七月的聲音與平常有些不同,蕭蘭想看清他的臉,太暗,他看不見。

“沒有,你為我做了那麽多的事,是我怠慢了你,抱歉。”

“……那是我把你纏煩了?”

七月真的與平時不一樣,聲音有些怪異。更沒像之前一樣撲到他來,而是一直站在門口。

“並沒有那樣。”蕭蘭有些慌了神,無法再強顏歡笑。

“那我是做錯了什麽?!”

“七月,點燈好嗎?”蕭蘭從坐起來,這樣的七月好讓人不安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七月……”心裏堵得厲害,胸口悶疼,“你並沒有做錯什麽,真的沒有做錯,是我不對。”

“……那就是,你討厭我了?厭煩了我對不對……”

要是真能厭煩七月倒還好吧。

“七月,幫我點燈好嗎?”蕭蘭摸索到床爆可今天的火折子哪裏去了?“咳咳……七月,我腿不方便,你走過來一些,我看不到你。”

“不要,看不到就不要看……你不是打算打發我走了嗎?還看什麽看?!這麽多天對我客客氣氣就是為了今天打發我走對吧?!給我足夠的盤纏,你要給我多少啊?為什麽要突然趕我卓”

深呼吸,好難過啊。

吐氣,還是很難過啊。

不讓眼淚掉下來。

心都快疼死了!

“你怎麽有那麽多生不完的氣,哄都哄不好!我怎麽了?不就是知道蘇樺拭娘,不讓你親近,我不高興怎麽了?我不高興我也沒生你的氣啊……你說趕我走就趕我走……”

“七月……”蕭蘭閉上眼睛,是啊,到底怎麽了啊,為何要走到今天這步?“我並沒有趕你走的意思,隻是不想讓你跟我一個路都不能行走的人跋山涉水勞而已。”也不想讓扭曲的感情,泛濫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