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山月不知12
第九十二章 山月不知12 4000+
“公司上下現在這麽大的動靜,恐怕已經打草驚蛇了。”
“對,但是,現在所有眼睛盯著的是你,對方還是可以抓到漏洞。”徐宮堯沉靜了片刻,繼續分析:“如果對方挪用公款的目的是為了周轉,那麽,推算一下周期,這幾天之內,他們應該還會再動手一次。”
“我們要怎麽做?”
“我們按兵不動,適時的,也要給對方製造幾個鋌而走險的機會。”
窗外風起風又靜,一切,好像剛剛開始,又好像,早已醞釀多時。
償?
下班之後,可安有一場飯局,安排在了寧氏附近的酒店。對方客戶是個酒量特別好的男人,今晚,更是放話,要一醉方休。
可安其實最頭痛這樣的客戶。
酒桌上拚來的天下,總讓人覺得不踏實。但現實如此,又不得不退步。
徐宮堯已經提前過去酒店打點了,有他在,可安就像兜裏揣著定心丸。
於佳入職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酒量好,不僅酒量好,而且玲瓏剔透長袖善舞,特別會活躍氣氛。
所以可安在下班的時候,特意把她留下了。
於佳雖然口頭上答應了,但是,看得出來,她其實有所猶豫。
這樣下班後的應酬,可安從不為難自己的員工。隻要於佳說出拒絕的原因,她是絕對不會勉強的。
但於佳,似乎也另有打算。
他們一起下樓,等電梯的時候,於佳一直捏著手機,神色恍惚。電梯門打開了,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走嗎?”可安拍了拍她的肩。
“噢。”於佳跟著進來。
“你最近怎麽了?總是動不動就走神,而且臉色不太好。”可安打量著她,目光並不異色,語氣也很自然。
於佳原本皮膚很白,稍稍上妝就會顯得精神靚麗,可這段時間,她不僅皮膚蠟黃,連妝都懶得化了。
“沒事。”於佳笑了一下。
“是不是和男朋友鬧別扭了?”
“沒有。我們挺好的。”她神色尷尬。
“算了,我也不多問了。你自己看著辦吧,需要的話,就請假休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謝謝寧總,我知道了。”
電梯一路向下,進入停車場之後,可安翻了翻自己的包。
“哎呀,我的章落在樓上了。”她輕叫一聲。
於佳回眸:“等下要用到嗎?”
“要用的,徐特助特意打電話過來讓我帶著,瞧我這記性。”可安看著於佳:“你上去幫我拿一下吧,我在車裏等你。”
“好。”於佳點頭應允。
一切,仿若正合她意。
可安站在原地,看著於佳纖瘦的身子快速地閃回電梯。
她按樓層的樣子,比下樓時急躁得多。那模樣,就好像瀕死的人,又看到了希望。
徐宮堯說過,挪用公款的人,眼下一定急需用錢。
是她了,八/九不離十。
停車場裏明亮的燈火晃著可安的眼,她忽而覺得心酸又失落,神思複雜的無以言說。這個姑娘,她也曾真誠對待,全心全意去信賴。
可背叛突如其來,如今,怕是再也沒了挽回的餘地。
徐宮堯給她打電話,問她到哪兒了。
她倚在駕駛座上,滿身疲憊,回答他:“我在等魚兒上鉤。”
如此不明不白的暗語,也就徐宮堯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好在,這樣的默契,他們一直都有。
“這麽快就丟出魚餌了?”
“是啊,快刀斬亂麻,免得夜長夢又多。”
他聽出她言辭間的難過,沉默了幾秒。
“寧總,要不要我回來?”
可安還沒有回答,就看到停車場的門口,公司的警衛成批成批地跑了過來。大廳裏所有的聲控燈,都隨之亮了起來。
“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一邊說,一邊快速地推門下車:“我去看看,晚點給你打電話。”
不等徐宮堯應聲,可安直接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她攔下警衛隊長。
“寧總,樓上有人死了?”
“誰死了?”
“具體身份我還不知道呢,就剛才,樓道清潔工報警的,說是一個姑娘在樓道裏摔死了。”
可安脊背一涼,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有不好的預感在她腦海裏閃過,她掏出手機,快速地撥通了於佳的電話。
於佳的電話正處於關機狀態。
可安跟著警衛一路上樓。
樓道裏已經圍了很多的人,大家都在竊竊私語著什麽,空氣裏飄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
“走開!寧總來了!”警衛隊長一聲大吼。
人群一頓,瞬時讓開了一條道兒。
可安慢慢地挪步到最前頭,她的手心裏細汗密集,身上卻冷得發顫。
“寧總,是你的助理於佳。”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可安雙腿一軟,幸而被人扶住了。
真的是於佳。
於佳倒在血泊裏,纖瘦的身子蜷成了一團,像是一隻蝦米。她臨死前,緊緊地護著肚子。好像,那裏有什麽寶貝。
“於佳。”可安輕輕地叫了一聲,恍恍惚惚間想走過去,把這姑娘好好地扶起來。
她剛才還在和她說話聊天。
她剛才還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可這短短的幾十分鍾,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不該倒在這裏的。
就算她做錯了事情,也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她還那麽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啊。
可安心頭火辣辣的,眼裏也是。
“寧總,你別過去。警察馬上來了。”警衛隊長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她。
她掙了一下,似乎還不想放棄。
“寧總!人已經死了。”
死了。
徐宮堯在轟鳴的警笛聲中下了車。
這一月之間,海城氣溫突變。由夏入秋,由熱轉涼,不過轉瞬之間。
想想,人心也是如此。
他在人群裏一眼就捕捉到了寧可安。她還穿著單薄的夏衫,站在涼風蕭瑟的門口,緊緊地抱著肘。
警察在和她說著什麽,她麵無表情,沉靜如默。
徐宮堯快步朝她的方向走過去。
“寧總。”他叫了一聲。
可安朝她看過來,她眼裏的火苗小小的複蘇了一下,又被風吹熄。
“寧小姐,那等案子有進展了,我再聯係你。”那位警察合上了做筆錄的本子,對徐宮堯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徐宮堯靜靜地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
來的路上,他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一切。
“於佳死了。”可安木然開口,聲音啞得如同聲嘶力竭地哭過。
“警察怎麽說?”
“初步判斷,是意外。”
徐宮堯不作聲。
“是我讓她回去拿章的。”她垂著頭,在他眼前蹲了下來:“如果不是我忽然想試探她,她根本不會死。”
“寧總,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意外,這不關你的事。”
徐宮堯蹲下去,與她平視。
她眼裏有晶瑩的水花閃爍,隨時會落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喃喃著,嗚咽起來,像冷風裏被丟棄的流浪小貓。
徐宮堯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在顫抖,那微小的幅度,如綿針,紮進他的手心,疼不是疼,酸不是酸。
寧容成去世的時候,她那般完美的控製了情緒,讓他措手不及。
這一刻,她脆弱突至,在情緒麵前,成了丟盔棄甲的敗兵,同樣讓他無法招架。
“寧總。”
他靠過去,深吸一口氣,像下定了某種決心,輕手輕腳地將她擁在懷裏。
她沒動,乖得讓人心疼。
他稍稍用了力,摟著將她提起來。
“一切,都會過去的。”
於佳的死,雖然以意外定案,但仍然疑點重重。
那一晚,寧氏樓道所有監控錄像不明所蹤。沒有人知道,於佳死的時候,經曆了什麽樣的恐懼和痛苦。
挪用公款的事情,因為於佳的死,徹底斷了頭緒。
而讓可安打擊最大的是,於佳死的時候,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她忽然就明白了,於佳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個姿勢,是什麽意義。
徐宮堯俯身,將一支素白的菊花靈前,深深鞠躬。
於佳的母親正坐在角落裏,她眼睛腫脹,淚水還在不住地往下流,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可安蹲在那位婦人麵前,拉著她的手,輕聲地說著什麽。
徐宮堯走過去。
“阿姨,你放心,以後,我會代替於佳好好照顧你的。”這一字一句,是安撫,也是承諾。
婦人並沒有什麽反應,眼神空洞地拒人千裏之外。
又有吊唁的人過來,徐宮堯將可安扶起來,把位置讓出來。
“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
“走吧。”
徐宮堯拉著可安往門外走。
屋外晴空萬裏,天氣明媚的讓人覺得老天無情。
徐宮堯的車就停在前麵的榕樹下,可安隨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停下來。
“徐宮堯你說,於佳會不會恨我?”她的眼神虛渺,像山中雨霧。
“也許離開,對她是一種解脫。”徐宮堯收攏了黑色西裝的門襟:“挪用公款的事情,已經確定是她所為。”
“就算這樣,也罪不至死。”
“這件事情,我會繼續讓人跟進的。”徐宮堯看著她:“你不用太自責,如果是意外,那隻能說人各有命。如果另有隱情,那更與你無關。”
可安勾了一下唇角,蒼涼無奈。
“自從哥哥去世,我一腳跨進這個圈子之後,我就覺得,我徹底變了。任何事情在我眼裏都不再單純,我處處算計利益,罔顧人心。現在,更是一不小心扼殺了兩條生命,我和那些無情冷血的劊子手,有什麽區別?”
“你不一樣。”徐宮堯目光堅定。
她默然自嘲。
“寧總,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當初寧氏藤椅造成孕婦流產的品質案,你是怎麽知道,董事會的人合夥算計你的?”
徐宮堯話題一轉。
“在記者招待會之前,我去醫院探望過那位孕婦,她老公我見過。記者招待會上丟我雞蛋的那個男人,根本不是那位孕婦的老公。所以我猜到,是董事會的人自導自演犧牲我博同情。”
“對。”徐宮堯下頷微動:“意外發生的伊始,真正冷漠的商人都是坐在會議桌前權衡利弊,而真正有愛的人,才會出現在醫院裏關懷傷者,撫慰人心。正如現在,董事會的人正在商討如何把挪用公款的醜聞以一人之死作決斷。而你,卻在自責,卻在對一個陌生的婦人承諾她的下半輩子。”
可安眸色幽幽,安然素靜。
徐宮堯溫柔一笑。
“這,就是你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