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隻有你敢帶我出去
013 隻有你敢帶我出去
聽說太子殿下竟去了青樓這件事在早朝時被上稟給了皇上,當時便是滿殿嘩然,尤其當他們又知道了那帶著太子殿下上青樓的人竟是左相府二小姐的時候,這嘩然直接演變成了驚駭**,並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所有的目光全部都落到了左相沈仲文的身上。
太子殿下竟去逛青樓這件事對文武百官的衝擊不可謂不大,以至於下意識的就將此事的罪魁禍首看成了是沈思曼,定是那最近十分反常盡幹些大逆不道沒什麽規矩之事的沈思曼引誘的太子殿下,不然殿下那般清透純淨的好少年,怎麽會涉足那等肮髒之地?
當下便有人站出來指責沈思曼,並且還借此機會再一次提起了前段日子的那件事情,委婉的表示出對於皇上竟沒有因此怪罪沈思曼而不滿,更為睿親王深感委屈,又有人隱隱將矛頭對準了沈仲文,認為沈二小姐身為大家閨秀竟如此不守閨儀還帶了太子殿下前往那等汙穢之地,真是有欠教養,左相也是有責任的。
聽說沈仲文當時便沉痛表示教女不嚴竟讓她做出那種事情,請求皇上的責罰,甚至幾次說明願將沈思曼交出來任憑諸位大臣的處置,以警畏她的所作所為。
朝堂之上一片喧鬧,直到太子得到消息後憤懣竄出了課堂,直入朝堂下跪告罪,坦言他對青樓的好奇惦記,不過昨日過後他已經不再掛念,以後也絕不會再涉足那個地方,那裏與他原先聽說並且想象中的,真是差遠了!
而在說了這些之後,他忽然轉頭將周圍大臣們掃視了一圈,冷笑說道:“你們倒是真關心本宮,竟連本宮昨日偷溜出宮遊玩,好奇中去了青樓晃一晃這事都知道,本宮可是該在此感謝諸位大人的如此關注?”
那剛才鬧騰得最歡的幾位大人忽然就安靜了下來,低頭不敢與太子的目光對視,盡管太子尚且年幼但此刻卻讓他們感覺到了一陣無形的壓力,讓他們禁不住的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如此清楚太子殿下的行程以及所作所為,可不是什麽好事。
皇上高高坐在龍椅上,與群臣隔開了遙遠的距離,讓誰都看不清他的臉色。而對於下方正爭執的事情,他始終也不曾表態,到此刻忽然伸手捂著嘴輕咳了兩聲,頓時將太子的注意力又給吸引了回去,然後他在太子不禁有幾分關切的目光中輕喘了口氣,說道:“這時辰該是你上課的時候,你不但逃課更擅闖朝堂,莫不是以為你是太子便能這般沒規矩了?”
他的聲音很輕柔語氣也溫和,絲毫不像是在責備著誰,甚至於他那說話時都不禁微微帶出的喘息,更為他添幾分弱不禁風的柔弱,然而下方群臣卻皆都隨著他的話而神情一緊,太子更深深的拜了下去,一腦袋磕在地麵上,說道:“兒臣魯莽衝動,請父皇責罰!不過兒臣這也是難耐氣憤,不願那沈二小姐受兒臣連累又要被不清不白的非議言論,不然兒臣如何向十三叔交代?所以才會衝動之下闖了進來,另外也確實有一件事想要稟告給父皇您知曉。”
群臣聞言神思各異,因為太子言語中的對沈思曼的袒護,更因為他口中的十三叔,那位從來都喜怒無常肆意妄為,稍不如意就會撒潑,當殿打人這樣的事情絕對是信手拈來,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睿親王。
皇上的目光輕柔,聲音也同樣溫和,問道:“何事?”
“兒臣方才聽了諸位大人所言,似乎所有的人都以為青樓花街實在肮髒汙穢,絕對不是正經人該去的地方,對此,兒臣在親身經曆了一回之後也不禁深以為然。”
“哦?”
“兒臣往後定不會再隨意的去往那裏,然而昨日兒臣所見,卻有許多看著眼熟的公子老爺們在花街出入,其中兒臣能叫得出名字來的就有劉翰林家的大公子,京城虎賁營統領家的三公子,陳尚書家的兩位公子,內閣陸學士,張學士,以及另外還有好幾位朝中大人,甚至還有,右相大人。”
朝殿內隨著太子的點名而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被點到名的更是滿心驚戰,冷汗從額頭滾滾落下。
有人當即下跪請罪,被最後點名的右相殷離卻側轉過了身看向站在中央的太子,說道:“太子殿下怕是看錯了吧,臣昨日太陽尚未落山就回了府,隨後一直在府中沒有出門,怎麽竟會被殿下您在花街青樓中看到?”
太子也轉頭去看他,挑眉說道:“這就奇了怪了,本宮昨日分明看到右相你在對麵那叫什麽倚翠閣的花樓中,見到本宮進了對麵還曾欲起身似乎要過來跟本宮打個招呼,卻不知為何又坐了回去。昨日本宮還有些疑惑,不過隨後本宮在門外看到本宮那幾個護衛的時候就明白了過來,大概是當時你坐得高,遠遠便看到了本宮的護衛也緊跟著追了過來,才讓你打消了來跟本宮請安的念頭。不過現在,右相你竟然說昨日晚上一直在府中沒有出門,那可就奇怪了,莫非這世上竟還有個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聽到最後那幾個字的時候,右相殷離還沒什麽反應,左相沈仲文卻不知借此想到了什麽,忽然臉色一變。
隨之他又很快恢複了平靜,殷離也淡定的開口,回答道:“花樓開門應是到了晚上,當時昏暗,隔著幾步路便看不清對方樣貌,殿下大概也是看到了一個與臣的身形有幾分相似之人,便以為是臣了。”
“那不如我們去問問那兒的人,昨日那人究竟是不是右相你?”
“殿下盡管求便是,臣昨晚的確整夜都在府中沒有出門,問心無愧,也不怕殿下會問出些什麽來。”
“右相你向來都是話少的,可謂惜字如金,今日倒是難得竟與本宮多說了這麽多的話兒。”
“臣惶恐,沒想到殿下竟對臣有這般印象。其實若殿下不嫌棄,臣十分的願意與殿下您多說說話兒。”
太子斜睨著他撇了下嘴角,然後轉回頭看向皇上,說道:“父皇,兒臣以為,身為朝廷命官,身為朝中大臣府上的公子,輕易出入花街青樓,還一副與那裏的人十分熟絡的模樣,實在是有損朝廷的顏麵。”
殷離也忽然上前,行禮說道:“啟稟皇上,臣聽聞西岐明令禁止他們朝中的官員及其親屬涉足淫樂風月場所,違者輕則罰奉貶謫,重則削職為民。臣以為,如此律例雖重了些,但確實能讓朝中百官更加的潔身自愛,亦不會損傷朝廷顏麵。”
他這話更讓剛才被太子點名的那幾位官員臉色一緊,內心裏緊張又不禁有了些怨憤,他這莫不是想要讓他們來當那給猴看的雞?
如此一想,連忙紛紛跪地向皇上求饒,說著:“皇上恕罪,臣回去定當嚴厲責罰那孽子,禁止他往後再去那等風月之地!”
“皇上,臣知罪,隻求皇上給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臣以後定自省自律,絕不再踏入任何風雪場所半步!”
“皇上……”
這朝殿中再一次鬧成了一團,熱鬧堪比集鎮菜市場,吵得人頭昏腦脹,吵得幾乎將屋頂也給掀翻了,皇上坐在上方捂嘴輕輕的咳嗽,眉心逐漸糾結到了一起,似正在十分痛苦的壓抑著什麽。
耳邊是群臣“嗡嗡嗡”的吵鬧,他漸漸有些聽不清楚他們都在說些什麽,眼前也逐漸模糊看不分明,忽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涼又發熱,有什麽朝喉嚨上湧出,“噗”一聲噴了出去。
世界忽然安靜,什麽吵鬧聲什麽爭執聲什麽“嗡嗡嗡”的聲響都是瞬間消失,然後他聽到太子近乎尖利的叫喊:“父皇!”
然後在死寂之後,整個世界又再一次喧鬧了開來,比剛才還要混亂。
小小的明黃身影從台階直衝了上來,衝到他的麵前一把拉住了他,用力支撐著他將要倒下的身子,旁邊近侍們慌忙上前,所有人都在關切的看著他,有什麽人吵吵鬧鬧的叫喊著,隱約中聽到“禦醫”之類的字眼。
他聽不太真切,隻是憑著最後的一點力氣,用力抓住了身邊那一隻緊緊扶著他的手。
太子忽然渾身一震,好像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麽,當即眼淚止不住,“嘩”的落了下來。
太陽已在半空,不過此時沈思曼還在床上沒起來,雖然別人早朝都上了一半,皇上都吐血了,可現在的時辰確實是才半上午而已,實在是那早朝開始的時辰,也太早了點!
房內其實很有炎熱,她卻還抱著被子睡得安穩,似乎並沒有感覺到酷暑炎熱,似乎覺得這麽抱著被子睡,溫度剛剛好。
然後她忽然睜開了眼睛,眸光清亮沒有絲毫剛醒的迷蒙,緩緩流轉過一點思慮,然後翻身坐了起來,麵對著房門一副等著什麽的模樣。
腳步聲這個時候才清晰的傳了進來,“噔噔噔”的十分急促,不像是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丫鬟,奶娘更不可能。
再然後,門外有些騷亂,好像是守在門外的丫鬟跟來人有了些衝突,伴隨著丫鬟的驚呼,“砰”一聲,她的房門被直接以蠻力撞開,有明黃身影一頭撞了進來。
沈思曼看著,眉梢倏然跳動了一下。
他一頭撞進來之後,反倒略微有了些遲疑,然抬頭看到坐在床上看他的沈思曼,他的那一點遲疑當即消散,也不管她此刻還穿著褻衣褲,實在是非常的不合適與人會麵,尤其更不適合與男子會麵,他就那麽朝她衝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說道:“本宮命令你,現在,馬上帶本宮出京!”
他的一身太子裝扮是淩亂的,好像是被折騰了又折騰,顛簸了又顛簸,搞得衣襟敞開,兩邊肩膀一邊高一邊低,袍角還裂開了一個口子,整一身的衣袍都被褶皺布滿。他頭頂的金冠也是歪的,幾縷頭發從頭頂飄下,在腦袋旁邊飄啊飄。最最主要的,沈思曼最關注的,卻是他那通紅的眼睛,好像剛剛哭過,連睫毛都被粘連成一摞摞,狼狽的帖在臉上。
沈思曼於是又不禁眼神微動,還以為他又是偷溜出宮來履行昨日所說的時常出宮來找她玩,看來好像不是。
“你要出京做什麽?”
丫鬟緊追著進來,看到這突然闖進來的不知誰家的小公子竟拉著她家衣衫不整的小姐的手不放,不禁眼前一黑差點沒昏倒,連忙就要衝上來將這登徒子攆出去,她可不認識太子殿下,真是從來沒見過!
沈思曼抬頭看向她,說:“你先出去。”
“可是小姐,他……”
剛才的響動也驚動了其他人,奶娘和春兒急忙衝了進來,一看到房內情景便臉色一變,看清楚那拉著她們家小姐的竟是太子殿下時又是臉色一變,然後也不多問,直接拉了那不明所以還在滿心糾結的丫鬟出去。
她們還想關門,看太子此刻模樣定是出了什麽事,來此或許就是有什麽要緊事,她們可不敢打攪。然門才剛動一下,太子忽然轉頭來惡狠狠說道:“不許關門!”又轉頭來對沈思曼說道,“你馬上穿好衣服,帶我出京!”
沈思曼輕呼了口氣,說道:“你要出京城去做什麽?”
“去找十三叔!”
“你知道去哪裏找他嗎?”
“不知道!但我知隻要往南走,定能遇上他!”
這算是什麽話?
沈思曼眉頭輕皺,看著他這模樣真覺得他似有些瘋癲,思緒轉了幾遍,暗襯著莫非是出了什麽大事?會是什麽事呢?
同時,她又開口問道:“您要出京,為何來找我?”
“因為他們都不敢帶我出去,而城門又有重兵把守,隻要我一出現就會馬上將我給抓了回去。你帶我出去,我想來想去也隻想到你敢帶我出去。”
“您太看得起我了,您都出不去,我就更是寸步難行。”
“本宮相信你肯定有法子,你快點給老子想!”
他似乎真的受了什麽刺激,以至於此刻的自稱都是各種混亂,隻是那紅通通的眼睛盯著她,水汪汪一副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的模樣,真讓她也不禁有那麽點吃不消。
可是帶他出京去?
帶太子上青樓如果還隻能算是大逆不道居心不良膽大包天的話,那帶他出京城去,而且還是在重兵把守了城門就為抓他回去的情況下,她若帶他出城去,是會被淩遲呢還是活剮呢還是五馬分屍呢?
最主要的是,她覺得她完全沒有必要去做這種事情,跟她又沒有半點好處,壞處倒是一大堆。
半個時辰後,京都南城門前,沈思曼端坐在馬背上對坐在前麵的某紅眼太子說道:“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如果被抓或是事後被追究罪責,你可一定要救我。”
“放心,本宮的記性一向很好。”
“嗯,到時候你可以威脅他們說如果誰膽敢動我一根毫毛的話,你往後一定也弄死他們。如果這個威脅沒效果,你還可以拿把刀架在你自己的脖子上,說要死在他們麵前,若他們還不相信以為你隻是威脅而已,你就將刀切入到脖子裏,不用很深,稍微流點血他們就不敢動了。”
“好。會不會很疼?”
“不疼,跟撓癢癢似得。”
“嗯,那快走吧!”
她看著那邊城門口的守衛森嚴,似輕輕歎息了一聲,然後策馬,狂奔而去。
那邊很快就有人發現了他們,迅速結隊嚴陣以待,大喝著讓他們停下。
沈思曼充耳不聞,衝著門口直奔而去,迎麵是層層守衛,她忽然伸手抓起坐在前麵的太子殿下,朝著那森森刀劍甩了過去。
一時間,驚呼聲呼喝聲叫罵聲以及人體碰撞刀劍相觸的聲響亂成了一片,誰也不敢將太子殿下傷著了半分,以至於他這一路飛去所經之處,原本層層阻礙在頃刻間讓開了一條通道。
他在空中張牙舞爪的淒厲大喊:“啊啊啊,你這個瘋女人,本宮不會放過你的!”
旁邊有將領須發皆張雙目怒瞪,也朝沈思曼怒吼著:“混賬!大膽!快住手!關城門關城門!”
誰也沒想到今日竟會上演這麽一出戲,然而此刻關城門好像有點遲了,沈思曼將太子殿下甩出去之後便緊跟在他身後,沿著那將士們不得不讓開的通道一路疾馳,然後伸手一操將已力竭呈下落之勢的太子拎回到了馬背上,馬蹄飛揚快若閃電,“唰”一下從城門穿梭了出去。
太子落回到馬背上,還忍不住的渾身抖索,剛才那一刻直麵無數刀劍而去,風帶著銳利從臉旁“呼呼”劃過,乃他此生所見之最驚險,他再老成穩重此刻也不禁渾身顫顫,恨不得將剛剛還許諾定會保她安然的沈思曼大卸了八塊。
沈思曼坐在他身後,策馬按著他的意思往南奔馳,卻好像是遇到了什麽讓她十分愉悅的事情,忽然輕笑了一聲。
他一呆,因為從沒聽到過她的笑聲,原來竟是這麽好好聽的,隨之他又狂怒,其怒焰幾乎從頭頂竄起,要將這竟敢笑話他的混賬給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