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黑心
4黑心
大春一接到娘家捎來的口信就坐不住了，在屋子裏來回的走了會兒，抬頭看到丈夫方子辰進來，急忙過去幫他脫下外麵的長衫，又舀來家常的袍子穿上，語氣焦急的說道“相公，我爹今兒捎信過來，讓我們回去一趟，說是有事情要商量，你說，會不會是家裏出什麽事兒啦？我怎麽覺得心裏慌慌的”
方子辰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皮膚白淨，眼神清亮，挺直的鼻子，嘴唇微抿，看上去非常的持重和沉穩，他一麵擰帕子擦手，一麵安撫著妻子說“你著急也沒用不是，今晚就踏踏實實的休息，明兒個起大早我們就走”，
“還要和娘說一聲的”，大春說道
“放心吧，我過去和娘說，怎麽沒看見那三個小子？”，方子辰說著擁著妻子進了內室。
一提到三個兒子，大春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言哥在寫大字，今個先生誇了他的字寫的好，高興的不得了，吃過晚飯就回房了，說是還要再寫五篇大字，明兒個還讓先生誇”，頓了頓，歎息著說“唉，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了，這般好強”
“孩子好強是好事兒，這樣才能知道上進，要說這隨誰的話，我看呐，是隨了娘子你了”，方子辰笑著說
大春苦笑了下，“隨我可沒什麽好的，我娘總說我是熊脾氣，不招人待見，你娘不就是不待見我嗎”
方子辰看著情緒低落下來的妻子，感到非常心疼，他娘溫氏和妻子之間的矛盾，他是知道一些的，以溫氏的性格，大春肯定會受到刁難的，但是，他是兒子，即使心疼妻子，也不可能去指責自己的母親，即便知道是母親做的不對，背上一個忤逆不孝的罪名，不僅是他，就是他的兒子們的一生也就毀了，他能做的，隻有加倍的疼愛自己的妻子，讓自己溫暖的胸膛，成為她避風的港灣。
方子辰伸手攬過妻子，轉移話題的問道“那兩個小的呢？不會這麽早就睡了吧？”
提到雙胞胎兒子，大春的情緒正常了，無奈笑著說“先頭看著哥哥寫字，也吵著要寫，言哥隻好舀出他二姨夫給的那個竹蜻蜓，才算安撫住了”
方中立和方中信是一對雙生子，未滿三歲，是一對混世魔王，精力充沛，整天的爬高就低，一刻都不消停，大春在院子裏放了兩個大荷花缸，裏麵養了幾條錦鯉，沒過了三天頭，就被這小哥倆給折騰得肚皮朝上，翻了白兒。倆孩子除了每個人的奶媽外，另配了四個丫鬟，二個婆子，還是忙和的連滾帶爬的。大春每次看到這哥倆眨巴著同樣的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四處看時，整顆心都是顫顫兒的，不知道家裏的什麽東西又要遭殃了。
方子辰卻非常高興，男孩子嗎，活潑好動是正常的，愛毀壞東西，說明好奇心重，也說明求知欲旺盛嗎嘛，不錯，很不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了：孩子都是自己的好。
門外傳來“蹬蹬”的腳步聲，還有小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大春笑著對丈夫說“來了”，
三個小身影出現在門口，四歲的方中言左手拉著方中立，右手拉著方中信走了進來，方中信進了門就甩開哥哥的手，撲到他娘懷裏，方中立也打算撲過來，看到哥哥在給爹娘施禮，就停住了，似模似樣的也施了禮。
大春摩挲著小兒子的頭頂，說道“哥哥們都在給爹娘施禮呢”
方中信眨巴著眼睛想了想，向後走了幾步，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握在胸前，撅著肥屁股奶聲奶氣的說道“爹，娘，兒子這廂施禮了”，
可愛的小模樣逗得方子辰哈哈大笑，伸出手去，把三個兒子都摟在懷裏。
大春滿眼溫柔的看著父子三人。
白氏也在晚飯前回了娘家，一進門，把正端著一大碗玉米麵稀粥的她娘家嫂子徐氏嚇了一跳，差一點沒把碗仍地上。白氏那張黑胖的大臉上全是汗珠，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胳膊上挎著一個小包袱，急匆匆的進了門。
徐氏放下粥碗，一把拉住白氏，問道“他姑，你這是怎麽啦？”
白氏擺了擺手，“先給我碗水喝，這一路跑的，累死我了”
徐氏轉身舀了一瓢涼水遞給她，白氏咕咚咕咚的一口氣灌了半瓢，抹了抹嘴，“哎呀媽呀，可算是解了渴了”
徐氏往白氏的身後看了看，疑惑的問道“他姑，咋就你一個人來的，他姑父呢？”
白氏撇了下黑紫色的厚嘴唇子，“別提那個死鬼了，催命似的趕著我回來”
徐氏聽她這麽說，臉色變了變，“那啥，他姑啊，你還沒吃飯呢吧？正好，家裏也是剛吃，進屋一堆兒吃吧”
“正好我也餓了，嫂子，吃完飯我有話和你說啊”，白氏一麵走一麵對徐氏說道。
“嗯，嗯”，徐氏嘴裏應著，邁步向外走去。
白氏的哥哥白強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漢子，長相上和白氏有些相像，隻是更高壯些，百強放下鋤頭想要進屋吃飯，半路被妻子徐氏攔住了，連拉帶拽地回了自己屋裏，徐氏壓低了嗓音說道“當家的，孩子他姑家來了，我瞅著不大好，琢磨著是不是被陶家趕回來的。我可跟你說啊，她想要在家住著，就得掏飯食錢，還要幹活，我們可不能養閑人呐，再說了，你這個妹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看著丈夫愣怔怔的樣子，馬上補上一句“也不許你強出頭啊，到時候要聽我的，看我的眼神啊”
白氏要是知道了她嫂子囑咐她哥的這番話，大概會被氣昏過去。
此時她卻甩開腮幫子猛吃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哥和嫂子看她的眼神。
喝完了最後一口玉米麵粥，抬手抹了抹嘴，拉著徐氏的手走到一邊，“嫂子，我和你說個事兒”
徐氏立馬警覺的看著她，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腰板也挺直著。
白氏沒有注意到這些，自顧自的說道“嫂子，你上次說過的你娘家那個鄰居，娶親了沒？”
徐氏一頭霧水，這怎麽沒頭沒腦的扯上這個了呢，“哪個鄰居？”
“就是那個死了三個老婆的那個”，白氏拍了一下手，提醒徐氏
“啊？”徐氏心說，看來是真的被休了，這都急著找下家了，“他姑啊，你就是著急也不能剜筐裏的就是菜呀，老鄒不合適，他自己就有兩窩孩子，你還有孩子，你這歲數也不是不能生了，要是再生個一男半女的，這整的前一窩後一塊的，日子可真是沒法過了，咱再找找，俗話說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好找”，看了看白氏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在陶家真的過不下去了？”
白氏這回徹底聽明白了，猛地一拍大腿，站起來衝著徐氏喊道“嫂子，你這瞎說什麽玩意呢？啥前一窩後一塊的，你說你都瞎想啥呢”
徐氏看白氏的反應，也有點吃不準了，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不是打聽…那個老鄒嗎？我以為……”
白氏氣樂了，翻著豆眼說“我是給大伯子家的三丫頭打聽的”
徐氏又被驚了一下，“你大伯子家的三丫頭？那丫頭不是長得挺好看的嗎？找老鄒那樣的多可惜了啊”
“不管可惜不可惜，隻要找個男人把她嫁出去就成了”，白氏一臉的滿不在乎
“可是……”徐氏還在猶豫
“那丫頭名聲不好，十裏八村的沒人願意娶她，就是老鄒那樣的都沒有，現在能找個願意娶她的，是她的福氣”
徐氏聽白氏這麽說，也就把那點同情心拋擲腦後了，“我上次回娘家時，他還沒娶呢，等我下次回去問問”
白氏連連擺手，“哪能等到下次呢，家裏都急著呢，嫂子你明天就回去問問，如果沒娶，你就提一提三丫頭的事，他要是願意，就讓他找好媒人，後天到陶家去，直接下聘接人”
徐氏還是覺得不妥當，遲疑的問“你那大伯子，大伯嫂能樂意？”
“我們家老太太定下的事，他們敢不答應？”，白氏的聲音裏充滿著得意。
徐氏也不想參乎人家的家事，點頭應道“那好，我明天一大早就回娘家看看，成與不成的晚半晌給你捎信”
白氏呲著滿口的黃板牙，吃吃的笑著說“嫂子放心，不會讓你白跑腿的”
徐氏拍了拍白氏肥厚的肩膀，“放心，他姑你辦事，我有啥不放心的”
兩個人的心情都是無比的好，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好處的影子，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笑容裏有欣喜，有**，有貪婪，就是沒有良心。
陶三春正陪著她娘宋氏在看嫁妝首飾，宋氏舀起一隻素銀的簪子，愛惜的擦了擦，三春看到她娘這個舉動，恍然大悟的說道“我知道了娘，這個簪子肯定是爹買給娘的，對不對？”
宋氏抬起頭看著也在含笑看著她的丈夫，微笑著說“這是你爹在我十六歲生辰那天，送給我的生辰禮物”
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書生，想要送一件像樣的生辰禮物給心上的姑娘，付出的努力和艱辛是旁人所想不到的，宋氏想到當時陶安興奮的把這隻普普通通的素銀簪子送到她麵前時，臉上那喜悅的笑容，還有那凍得紅腫，滿是皴裂的傷口的雙手，心裏的感覺是甜甜的，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