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速之客3
第3章 不速之客 (3)
夏可可迅速瀏覽了一遍帖子,令她欣慰的是,這兒的帖子包括回複都是懷疑的多,相信的少。有人將學校網站上那條新聞轉了過來,隨後就被天行健給封了,那個名叫“路透社”的也被天行健踢出了論壇。夏可可心裏湧上一層感激,想不到這種時候,天行健會替她堅定地守衛這片陣地,為“少帥”的名譽和清白而戰。
在這個論壇,大家隻知道西拉裏是斑竹、論壇的創建者,並不知道西拉裏跟“少帥”的關係。知道的,恐怕隻有天行健一個,但他絕不會泄露,就像夏可可不會泄露他的真實身份一樣。天行健是這個論壇的管理者,也是夏可可堅定的支持者。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兩人的家庭背景。天行健屬於那種外表憨厚,內藏鋒芒的人,他平日穿最廉價的衣服,吃最便宜的飯菜,無論從思想還是行動上看,他都是一個堅定的平民主義者,很難看出他是一個有背景的家庭的孩子。夏可可呢,則沾了母親夏雨的光,因為隨了母姓,便很少有人將她跟“少帥”聯想在一起,加之她在學校裏從不談論自己的父親,不少同學還以為她是單親家庭,就連跟她關係最密的幾位舍友,也不知道她父親到底是做什麽的。對此夏可可很是驕傲,她跟父親說:“我可把保密工作做到家了,你要是敢泄露半個字,小心!”
半小時後,夏可可瀏覽完了全部帖子,正在猶豫著要不要發個帖子上去,手機來了短信,一看是周健行發來的,就四個字:你在哪兒?夏可可愣了一下,他怎麽又搞到我的手機號了?
夏可可跟周健行並不是同級,也不是同專業,周健行今年大四,讀的是國際金融專業,馬上就要畢業了。周健行曾經問過好幾次她的手機號,她都沒告訴,後來他通過學生會其他幹部,終於知道了她的手機號和QQ號,有事沒事總愛拿短信擾她,她一氣之下,換了號碼。可周健行窮追不舍,再次打聽到她的新號,還挑釁說,有本事你就天天換號,我保證每次不超過兩個小時便搞到你的新號。兩人為此展開了一場遊戲,夏可可果真隔段時間就換一個號,有時一個月要換好幾次,害得姥爺總也記不住她的手機號,老是埋怨她:“你是搞地下鬥爭啊,看看,單是你的號,就記了我半個筆記本。”盡管這樣,她還是躲不過周健行。目前這個號,換了還不到兩天,數字又很別扭,夏可可自己還記不準呢。
夏可可猶豫了一下,並沒急著回短信,她想,周健行定是從他母親孟荷那裏得到的消息。
正想著,客廳的電話響了,夏可可走出來,拿起話筒,果然是孟阿姨的聲音:“是可可嗎,你媽呢?”
夏可可遲疑了一下,說:“我媽不在,她去朋友家了。”孟荷在電話那邊哦了一聲,很疑惑地又問:“姥爺呢?讓姥爺接電話。”
“對不起孟阿姨,姥爺今天身體不舒服,吃過晚飯就睡了。”
夏可可並不知道晚上的生日宴孟荷原是要參加的,這個謊撒得並不聰明。孟荷遲疑了幾秒鍾,掛了電話。夏可可正要回臥室,母親在後邊叫她:“可可—”
夏可可轉過身,就見母親的雙眼已經濕紅,想象得出,她跟姥爺之間,一定有過一場痛苦的談話,發生這樣的事,最最痛苦的,當然是母親。
“媽—”夏可可叫了一聲,走向母親。
夏雨摟住她,雙手在她肩上輕輕摩挲,半天,哽咽著說:“可可,放心,爸爸不會有事的。”
“媽,你真的相信爸爸會**?”
“不會的,可可,媽堅信不會。”盡管夏雨表現得很堅強,摟著女兒的手卻止不住微微發抖,其實一個聲音在心裏問自己:“你真的堅信?”
“媽,我跟你一樣,爸爸絕不會有事,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夏可可抬起頭,看著母親,這個一向在母親麵前隻知道撒嬌的孩子忽然間長大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母親,鼓舞母親。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學校。”夏雨撫摸著她的頭發說。
“媽,我還想上會兒網,你要是困,先睡好嗎?”夏可可小心地征求著母親的意見。
“網?”夏雨像是被女兒的話觸動了,眉頭一緊,推開夏可可,快步朝臥室走去。
然而,母女倆想再次打開江北大學的網頁時,卻驚愕地發現,網站已經關停!連續點了幾次,都被告知:你所登錄的網站正在維護,請稍後再登錄。
看來,有關方麵已在采取措施了!
夏雨怔在電腦前,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好,還是壞?她的耳邊再次響起幾天前丈夫說過的話:“最近風聲不大對頭,楚玉良他們可能在搞小動作。”
夏可可手握鼠標,使勁點自己的論壇,離開電腦還不到10分鍾,她的論壇也被強行關閉了!夏可可一頭霧水:他們怎麽會關閉我的論壇?等她一個個點下去,才發現,江北大學比較活躍的那幾個論壇,都在這10分鍾內被限製服務,其中就有天行健的“自由者”論壇。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時間過去了兩天,關於孔慶雲的消息一點也打聽不到。夏聞天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本來他還想,有關方麵會給他一個說法,至少應該說明,慶雲出了什麽問題,是接受調查還是“雙規”。但他等了兩天,非但沒等來一條有用的消息,就連家裏的座機也索性不響了。
“走,陪我去政協。”夏聞天對女兒說。
“爸,你找政協做什麽,慶雲又不是他們帶走的。”
“我是政協退下來的,不找政協找誰?”
“找了又能怎麽樣,保不準,他們給你冷臉子看。”夏雨擔心地說。
“他敢!”夏聞天說了一聲,就要穿衣出門,門鈴偏在這時候響了。
進來的是省政協秘書長舒伯楊,舒伯楊見夏聞天要出門,賠著笑臉問:“夏老,您這是要去哪兒?”
夏聞天邊穿衣服邊道:“還能去哪兒,到廟裏拜神仙。”
“夏老—”舒伯楊叫了一聲,有些難為情地立在門口。
“老舒你快坐,我爸衝我使性子呢。”夏雨趕忙招呼舒伯楊落座。夏聞天猶豫了一會兒,打消了出門的念頭,走過來坐在沙發上,眼都不眨地盯著舒伯楊。
“夏老,實在對不起,慶雲的事兒,我真是……”舒伯楊說著話,垂下頭去。按說孔慶雲出事,他應該第一個過來安慰夏聞天,但這兩天實在太忙,而且,上麵有紀律,關於孔慶雲接受調查的事,屬於高度機密,任何人不得外泄。況且這兩天,他也一點消息都聽不到,自從把人帶走後,紀委那邊就封鎖了一切消息。
“不說這事兒,伯楊,在我家裏可不能犯戒。”夏聞天從舒伯楊臉上,已經意識到什麽。舒伯楊能來,就證明問題還不是太嚴重,要不然,舒伯楊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公開上他的門。他心裏一鬆,怪自己剛才太荒唐,差點就犯了大戒。
夏聞天這麽一說,舒伯楊暗自鬆了一口氣,他感激地望了夏聞天一眼,接過夏雨遞過來的杯子,說了聲謝謝。
夏聞天想,舒伯楊這個時候找上門,不會是跑來通風報信,舒伯楊不是那種人,他一定是還有別的事兒。
“說吧,你今天來,有什麽事兒?”
舒伯楊沉默了,本來他還想就孔慶雲的事兒多安慰夏聞天幾句,再怎麽說,出事的也是他女婿。可夏聞天這麽一說,反把他的嘴給堵上了。夏聞天就是夏聞天啊,這種時候,恐怕也隻有他才能做到鎮定自若,舒伯楊心裏感歎著。他今天來,果然不是為了孔慶雲的事兒,而是政協有件事難住他了,思來想去,隻能請夏聞天出麵,但他真是張不開這個口。
舒伯楊還在猶豫,夏聞天又說話了:“伯楊,你不會是跑來跟我瞎熬時間的吧?”
舒伯楊忙起身,惴惴不安道:“夏老,這個時候給您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婆婆媽媽了,坐下說吧,我夏聞天還沒到你擔心的那個份兒上。”
舒伯楊這才說:“全國政協調研組馬上就要到金江,省上抽調的委員名單已定了下來。”
夏聞天沒做聲,這事兒他聽說過,兩個月前舒伯楊找他,說全國政協教科文衛體委員會和國家教育部要聯合組織一個調研組,深入江北,調研高校工作。當時舒伯楊還征求他的意見,省上抽調哪幾位委員參加合適,夏聞天沒表態,他是退下來的人,這種事不便發表意見。沒想到今天舒伯楊竟為這事兒專程登門造訪,難道選派的委員不合適?
他再次將目光定在舒伯楊臉上。
舒伯楊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在夏聞天麵前,舒伯楊老是感到拘謹,這是多年來養下的壞習慣。在老領導麵前,尊敬是一回事,怕又是另一回事。夏聞天不希望別人怕他。
“伯楊啊,這件事犯不著你專門跑一趟吧?”夏聞天試探性地將話題拋過去,這時候他腦子裏已閃出一個人,而且他敢斷定,這人沒被政協選上。
“老領導,我是為……”舒伯楊吞吐著,還是不敢把來的真實意圖講出來。
“你這人怎麽回事,有話就說,這個壞毛病怎麽老也改不掉。”
“那我就說了。”舒伯楊就怕夏聞天不批評,夏聞天一批評,證明他對這事兒已上心了。
“說!”
“黎江北委員最終沒進名單。”
“什麽?”盡管夏聞天已經猜到,但舒伯楊一說,他還是吃了一驚。政協成立調研組,專項調研高校教育,居然不讓黎江北委員參加,這算哪門子事兒?
“名單已經確定了?”
“確定了,昨天晚上敲定的。”
“是……馮培明同誌的意見?”
“馮培明同誌堅持不讓江北委員參加,還說……”
“說什麽?”
“說這是省委金子楊同誌的意見。”
“政協成立調研組,關金子楊什麽事兒?他是紀委書記,管好**就行了。”夏聞天本來克製著,不想發火,可一聽金子楊插手政協的事兒,火氣莫名地就上來了。
“老領導,這事兒還得您出麵,江北委員不參加,我怕……”
“這事兒不用你多說。”夏聞天的腦子裏接連閃過幾張麵孔,金子楊、馮培明……他們到底想做什麽?沉思了一會兒,他又問:“省委別的同誌呢,沒人出麵幹預?”
舒伯楊搖了搖頭。
又過了片刻,夏聞天鄭重道:“這樣吧,你設法跟龐彬來同誌的秘書聯係一下,就說我夏聞天有事要見龐書記。”
舒伯楊臉上閃過一絲興奮,他就知道,老領導不會袖手旁觀。正要開口道謝,就聽夏聞天又說:“還有一件事,你替我找一份江北大學二期工程項目規劃書,這事兒要快。”
舒伯楊一愣,旋即他就明白,老頭子要做什麽了。
一聲汽笛響過,金江碼頭快要到了。黎江北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
雨還在下,雨是昨晚一點多開始下的,一開始急,後來慢慢變小。雖已是四月,甲板上仍是涼風襲人,濃霧鎖住了兩邊的山色,黎江北眼裏除了層層疊疊的霧,什麽也看不到。助手小蘇說:“教授,外麵風涼,還是回艙吧。”黎江北像是沒聽見,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又往前走幾步。江水滔滔,浪花飛濺,黎江北的心也是起伏難平。
黎江北這次去江龍縣,是專程去看望那個叫張興旺的老農民的。叫老農民其實不十分貼切,張興旺還不到50歲,盡管他已頭發花白,腰也弓了,背也駝了,但年齡比自己還小幾歲。半年前,黎江北到江龍作調研,巧遇了江龍上訪戶張興旺。張興旺一家六口,上有78歲的老母,下有三個孩子。五年前,張興旺的大兒子考上了江北大學,因為窮,差點就上不起,後來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這個農家娃總算是到了省城,成了望天村曆史上第一個大學生。興許是受張家老大的影響,一向對念書上大學不怎麽上心的望天村人開始做夢,開始望子成龍。短短五年,不到兩千口人的望天村,竟然出了28名大學生,還不包括那些讀中專讀技校的。按說這是好事,望天村人應該高興,應該對著望天山重重磕上幾個響頭:這麽一個山高皇帝遠、幾百年沒出過一個秀才的窮山溝,一下子有了28名大學生,了不得的事!可誰知,孩子們的大學還沒讀出來,望天村人的上訪之路就已開始,帶頭的,就是這個張興旺。
跟老大不同的是,張興旺的兩個小兒子沒超過分數線,是國家擴招後才有機會走進大學校門的,進的也不是一流大學,而是末流。這是張興旺說的。老二讀的是江北理工大學下屬的育才學院,去年畢了業。老三讀的是長江大學。按說“長江大學”四個字,聽上去比“江北大學”還響亮,還牛,結果卻不是這樣。老三今年讀大三,但在學校裏讀書的日子總共還不足兩年。另外一年多的時間,被老三跟他的同學們用來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