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主亂世顛沛流三
逐風流
經過大夫的望聞問切,所有‘花蒲村’幸存下來的單薄人丁,總算活下來一十六人。
好好的一個村子,因為耽擱了病情,全毀了。
幸存下來的人拖拉著疲憊地身體,有親屬的投奔親屬去了,沒有親屬得舉目流浪。一個村裏的人漸漸分開走散,三娘疲憊的身心負擔著男娃花小鋤的重量,與耗子一起攙扶著折斷了肋骨的花小籬。三娘那瞬間老了十歲的臉龐渡滿了灰色風霜,抹不去,擦不掉,深入骨髓。
貓兒抿著小嘴,小大人似的跟在耗子身邊,肚子咕嚕嚕叫著,開始想花爹花娘,還有那熱乎乎的炕頭,香噴噴的餑餑。
三娘說:“娃們再忍忍,三娘的錢袋子掉路上了,咱們這就去投靠親親家,到時候,就有飯吃了。”
小籬因為又痛又餓,又開始嗚嗚啼啼地哭上了。小籬一哭,三娘背上的花小鋤也開始扯著嗓門嚎叫起來。
耗子望向貓兒,貓兒咧嘴一笑,揉揉肚子:“不餓。”
耗子衝貓兒一笑,胸口隱隱作痛。
終於熬到了三娘所謂的親屬家門口,敲開門,從裏麵探出一顆cha了兩根細長簪子的腦袋,待看清來人後,馬上又縮了回去,大門隨之狠狠關上,落鎖,毫無情麵可言。
三娘的手僵硬在半空,咬了咬牙,又敲打上那木門。
可裏麵人就仿佛聽不見似的不予回複,任你是如何拍打,就是不再開門。
三娘絕望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哀鳴道:“嫂子,你開門吧,我們村子毀了,可我們沒傳染病。”
門內仍寂靜無聲,仿佛是一座空房,沒有一絲人氣。
三娘垂下無力的手臂,默然的轉身。小籬和小鋤又開始咿咿呀呀呼啦呼啦地哭了起來,確是引起不少人注目,但沒有人會因為好奇上前一步,問出緣由,幫襯一把。自掃門前雪都尤為不及,哪裏還能顧及他人悲苦?
拖動沉重的步伐走入集市,聞著誘人的包子,連幹涸的口水都無法咽下。
天要絕人生計,背上娃兒嗷嗷待哺,三娘萬般悲涼,隻得將身上唯一包裹著的幾件換洗衣衫拿去當鋪變賣。三件粗布衣衫不如曾經包裹著貓兒的小棉被值錢。從老板的眼中,三娘看到了懷疑,懷疑三娘偷了主人家的物品出來典當。可即使懷疑,該典當得去也收了下去,不過給得銅板卻少得可憐,隻夠換三個饅頭。
三娘覺得對不起貓兒,對不起四娘的囑托,沒有留住貓兒的棉被子,沒有為貓兒找到親爹娘。
無力重負將三娘這個普通的女子壓垮,她用顫抖的汙濁手指將三個饅頭平分,看著娃們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心裏痛得都在淌血。
三娘那不再光彩的眸子轉向幾個娃兒,強忍著眼中淚水,啞聲道:“娃兒,跟著三娘是要餓死的,你們……自己賣個好人家吧。三娘對不住你們爹娘,若沒人要咱們娘五個,那就餓死,去跟地下的家人團聚吧。”三娘將路邊野草cha在娃幾個和自己的腦袋上,緩緩閉上眼睛,等著所謂的命運。
花小籬細若蚊足的抽搭著。
花小鋤吃飽了吧嗒吧嗒小嘴,還不知愁滋味的睡著了。
耗子攥緊貓兒的小手,說:“貓兒,我們一起。”
貓兒咧開髒兮兮的小嘴一笑:“成。”
嘈雜的街道,踢踏的馬蹄,吱嘎的木輪,形形色色的來來回回,圍觀得人散場了幾波,都是好奇奪過於購買欲。
不懂事的玩耍小孩子見貓兒幾個如同泥猴般埋汰,各個蓬頭垢麵得如同乞丐,當即扔著石子,毫無同情心地拍著小手歡實蹦跳著:“臭要飯,髒乞丐,丟丟,羞羞,丟丟,羞羞。”
貓兒被石頭一砸,當即火冒三丈,想她‘花蒲村’小霸王,還沒被人這麽欺負過!當即一個前撲衝了過去,掄起有力的小拳頭捶在那些肉蛋身上,砸起哭嚎無數。
耗子與貓兒的情誼是從小培養出來的戰友,當然貓兒舉拳,耗子沒有不跟著踢一腳的。兩個半大孩子,就這麽輪動著未發育完全的胳膊腿,在較量間將小搗蛋們砸得四下逃竄,一頓貓拳耗腿收工後,隻覺得胸口的氣兒也順了不少。
三娘臉色難看的教訓著:“怎地這麽不省心?若一會兒那些爹娘找來,可怎麽辦是好?”
耗子懂事,立刻表態:“不打了。”
貓兒揉著小胳膊,接了一句:“打得肚子都餓了。”真是體力活。
就在三娘的擔憂間,那些挨了打的娃娃扯著自家大人呼嘯而來,舉著受傷的小胳膊,指著貓兒和耗子,哭得鼻涕糊臉,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貓兒和耗子互看一眼,多年來的默契溝通完畢,打不過,那就跑吧!總不能挺著挨揍吧?
於是,兩個半大娃娃甩開膀子,撒開腳丫,牟足了力氣在喧鬧的集市裏穿梭著,那敏捷跳躍的身影,承載了青春的悸動。
奔跑,忘記了昨日的哀痛,忘掉了今日的悲涼,唯有這顆狂熱的心,隨風馳騁。
身後的叫囂聲由此起彼伏到漸漸消音,一陣馬蹄聲狂奔而來,貓兒被追趕得竄入街巷,待馬蹄冒煙離去,貓兒回頭去看,觸目的陌生卻讓她失神。耗子呢?三娘呢?小籬和小鋤呢?
小小的拳頭收緊,一種從來未曾感覺到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端起胳膊,牟足勁地往回跑,卻在這不熟悉的街道裏將自己丟失。額上的汗珠濕潤了幹涸在肌膚上的泥巴,貼身的衣衫沁上潮濕的貼膩,貓兒東一頭西一頭的亂撞著,見到有路就跑過去看,發現不對再跑回來,就這樣,急劇喘息著小胸口,尋找著陌生人海中的熟悉麵孔……
相隔了兩條岔道的另一邊,耗子焦躁地找著貓兒,卻……越行越遠。
三娘攬著小籬,背著小鋤,在原路等著貓兒和耗子,卻在夕陽西下時,被一群趕來的人嚇到,為首的人看起來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但見那為首之人一手指像自己,急聲道:“就是她,就是她典當的小棉被!”
命運,就此轉動它詭異的軌跡,拉開靡麗的序幕……